從知道要再去玉山那天開始,我的心裡有些害怕,但還是不能退縮,給你的答案,或許可以在那裡發現。
我知道我們的約定,所以我去,為了過去,也為了自己。
明天就要出發了,我一個人坐在房間裡整理行李,散落的衣物、巧克力、雨衣、毛襪,感覺好像很齊全又很幼稚,看著網站上人家寫的打包技巧,我突然覺得自己帶的東西永遠都不夠,去過一次跟沒去過的感覺好像一樣,畢竟上次去的時候我什麼也不用整理,任何事情都有人替我做好,打包、背重裝…。

唉,不想了。草草的把東西都用塑膠袋包好之後塞進背包裡,算了反正到時候一定有同學可以幫忙我,十幾個人去一定會有可以幫助我的人吧。

「不要老是等待別人幫助,有時候妳也該長大一點。」耳邊依稀響起這句他曾說過的話,言猶在耳,而人…。

在有限的時間裡我不要等待,要去追尋,你的腳步,我終有一天會趕上。

而過去的一切,會成為向前進的絆腳石嗎?

我的記憶停留在那一刻,前進不了也無法後退。

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你的回憶正如同你給我的體溫一樣真實。
而我的愛已經跟著你一起埋在玉山下,再也不會回來了。




清早,我們在充滿霧氣的山區醒來,空氣很冷,走到洗臉台輕輕的把水潑到臉上,冰涼的感覺讓我整個人突然間清醒過來,用力吸一口氣,山裡的空氣真的會給人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走到大廳,發現大家都醒了,在川堂裡走來走去,我相當不淑女的伸了個懶腰,覺得很舒暢。

「興不興奮?」柏惠相當元氣且開心的問著我,一張臉寫著滿滿的期待。

「嗯!」我開心的握著柏惠的手,希望可以從中得到一些力量,掩飾我心裡的不安。

還是會怕,來到這裡我還是會怕,但是人生總有不得不去面對的事情,一種希望自己能成長就不能不跨越過去的障礙,一種不得不去克服的思念。

嚮導用很大很大的鍋子替我們燒了開水,開水咕嘟咕嘟的冒著泡泡,我們開心的拿起各自的杯子舀著熱水泡咖啡,咖啡熱呼呼的冒著煙,手也變得溫暖。

吃完早餐,我們背著各自的小背包往玉山登山口出發,大家一路上說說笑笑,柏惠帶了個同學來,是很清秀的女生,很瘦,背著幾乎要跟她一樣大的登山背包,她叫之萍,在她的笑容裡我看見了堅毅,聽柏惠說她常常利用假期去登山,難怪裝備齊全,連專業登山杖也有。

由於這段還可以開車,所以我們的行李是被載到塔塔加小隊再各自上肩的。

「小蔓。」背後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頭一看,是柏惠燦爛的笑容。「我們終於又回來了。」

「是啊。」我笑笑。「回到這個地方。」

「妳還好吧?」柏惠知道過往我們一路走來的路程,在她的記憶裡,不知道記得多少?

「嗯。放心吧。」

看著柏惠有點擔心的臉色,我也知道或許是自己太過於緊張或害怕,畢竟從那件事發生之後已經兩年了,玉山是暌違兩年卻充滿抹不去傷痛的地方。


在玉山上,我失去了我最愛的人。


我們一路上有說有笑的往前進,兩公里的路程好像有點長卻又不算太長。

「前面就是大鐵杉了!」嚮導在前面高興的喊著,嚮導是個很有趣的人,他說玉山他已經爬過不下兩百次,但是每次來還是很高興,看他一路上唱著歌,蹦蹦跳跳的前進,好像他背上那幾十公斤的重量都是假的一樣。

我們在大鐵杉停了一下,然後繼續前進,陽光有點隱沒,就像那天的天氣,那天我也是這樣走在這裡,不一樣的是背上的裝備與耳邊溫柔的叮嚀,如此,而已。

「小蔓,不行啦?」明硯轉過頭來看著我。「怎麼突然沒了聲音?累啦?」

「沒有,我很好啊。」

「累?!這時候就累的話,之後要怎麼走下去哩?少年人這樣不行喔!」嚮導突然又從旁邊飛過,我覺得他大概真的可以在玉山山飛起來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他這麼輕盈。

「我不累啊。」我抬起頭,盡力裝出一副開心的樣子。

「不累就好。」嚮導看了我一眼。「在山裡,妳會忘記很多煩惱的。」

我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如此輕易就被看出我不快樂,不過,我這次來的目的就是來放下一切的,我來這裡是為了忘記你。

儘管越靠近,你的記憶只有越來越鮮明。

兩年來我無法忘記的一切越來越接近我眼前,相似的道路、相似的景色,不同的只是身邊的人換了幾個。

走到登山口,嚮導讓我們休息十分鐘,讓大家喘口氣,順便跟玉山登山口的石頭照相留念,大家開開心心的拿出相機不斷照相,我從瞭望台看著蜿蜒的山路,熟悉的「之」字形山路像一條畫布上的細線,蔓延在遼闊的天地之間。

玉山,是插在大地上的劍,哀嚎的天地嘶吼著疼痛,所以帶走那些妄想要征服的人們。

我往下看,山壁上沒有什麼植物,光禿禿的,滿佈的石子,瞭望台底下好像是空的這樣懸著,我探出身子想要看清楚。

「妳!」有股強而有力的力量把我給拉開。「妳想做什麼?」

我回頭一看,是山青,山青就是居住在當地的原住民,會幫無法負擔重裝備的山友背行李上山,然後收費。

「妳不要想跳下去。」他緊張的說著,膚色黝黑的臉此刻有點泛紅。

這時我同學也走過來看發生什麼事情。「小蔓?怎麼了?」

「她想跳下去。」山青在我還不來不及開口搶著替我回答,頓時我看見柏惠的臉色一變,她用略帶責備的口氣對我說。「是真的嗎?」

「我沒有,真的沒有。」我無奈的搖搖手,但此刻的我卻不知道為什麼很想大笑。

我大笑起來,旁邊的人反而嚇一跳。

「她生病嗎?」山青問著柏惠。

柏惠無奈的看著我。「小蔓,妳等下不准離開我三步以外,我可不是讓妳來這裡陪葬的。」

「柏惠…。」我停下笑,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說,我不想讓大家知道曾經有這樣一件事情發生過。

就把他,當作是我心裡的一個秘密,陪著我,到我停止呼吸的那一天。

我不喜歡他成為被討論的話題,所以,就這樣,埋在心裡吧。我會記得你,記得你的聲音。

彷彿聽見你,記得你很喜歡唱歌,以前你總是喜歡抱著我唱,特別是當你要出發征服另一座百岳之前,你會用佈滿傷痕的手指彈著吉他,用低沈的嗓音將我包圍,唱著一首叫「啟程」的歌。


想到達明天,現在就要啟程,只有你能帶我走向未來的旅程。
想到達明天,現在就要啟程,你能讓我看見黑夜過去,天開始明亮的過程。
范瑋琪【啟程】



你堅定的說你會帶我看見未來。
但是我們的緣分,在我還來不及記住你的全部時,就斷線了。

「妳叫什麼名字?」山青突然拉住我的手。

「我叫小蔓,蔓延的蔓。」

「山裡是不是有妳要找尋的人?」

我像是被雷劈到一樣,卻還是不想說出什麼。「你想太多。」

「妳很悲傷,我看見妳的顏色,在這裡。」他比著心臟的地方。

「我叫瑪拉古,叫我阿古。」

看著眼前的瑪拉古,不知道為什麼心臟突然間又刺痛了起來。

「出發囉!不要再糜爛啦!」嚮導在前方大聲的吆喝著,吆喝完之後又開始唱著不成調的歌曲。

「走吧。」瑪拉古將重達三十公斤的重裝背上肩,頭上還有條頭帶勾著,那樣的色彩,是什麼的代表色?「不要怕,我會幫妳的。」

「我會幫妳。」依稀之間,我好像聽見他的聲音。

「小蔓,快來!」柏惠在前方叫著我。

我看著前方的路,突然覺得有力氣可以一個人往前走。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玉米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