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星期的放學後時間都待在教室裡埋頭苦幹的結果,我完成了整個教室的佈置工作,從同學們閃閃發亮的眼神看起來,這結果應該算很完美才是,同年齡的人大家都有夢想,大家都喜歡種如夢似幻的感覺,所以要綁住這些人的心實在容易。

  「筱敏,外找。」

  誰?我往門口看去──玉米學姐?怎麼?該不會是──

  不然我改天再去妳班上找她好了。突然想起玉米學姐那天說的話。

  我望向秀雰,後者的臉色有種既期待又緊張的矛盾,但是,我對秀雰友善的笑著。別期待了。玉米學姐她啊,一定是來找我的。

  「學姐!」

  看到玉米學姐來找我,心裡真的很高興,或許是羨慕吧?看見玉米學姐的笑容,自信又燦爛,讓人不由得想開懷的笑,或許我喜歡的是那種感覺吧,總覺得她可以用笑容面對一切的困難,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能夠有玉米那種自信的笑。
  
  可能嗎?

  「哇!妳們教室真超美的。」玉米學姐打量著教室,不住地發出讚嘆。「妳們班學藝真猛,誰啊?」

  「我。」

  「妳?」

  「嗯,我做了一個多星期喔。」

  「妳一個人?」

  「看不出來對吧。」我微笑,喜歡讓人驚異的感覺。

  「真的?!」玉米學姐懷疑地看著我。

  我點點頭。

  「那我們球隊的招生海報就交給妳啦。」玉米學姐突然把手搭上我的肩膀。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我僵了一下,反射性的閃開。

  那一瞬間我害怕,害怕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我不習慣。不習慣被碰觸。

  「閃什麼啊?我又不是身上有毒,真是的。」玉米學姐咕噥著,看來有些不高興。

  「我只是不習慣人家突然壓著我的肩膀。」我笑笑的解釋著。

  玉米挑起一邊眉毛。「怕長不高啊?」

  「呃?」這倒是預期外的答案。

  「像妳這樣嬌小玲瓏多好啊,我們隊上可是有大半人羨慕的要死呢。」可以想見玉米學姐是個很開朗的人。

  「為什麼羨慕?」

  「因為我們粗壯──唉,妳說到我的痛處了。」

  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我對學姐到底有什麼樣的感覺?越接近反而越不確定,不確定自己那天看到的她跟面前的她,哪一面才是真實?

  「對了,上次妳們班不是有個學妹打幸運帶給我?我是來找她的。」玉米學姐像是突然想到這件事。

  「……」

  「喔,她叫什麼名字啊?妳上次有跟我說嗎?是誰的學妹?幾號?」

  「她叫秀雰。」

  有種墜落的感覺。

  「幫我叫她出來好嗎?」

  不要。

  不想。

  原來我不特別嗎?


  雖然我很想說出這樣的話,但是卻沒有立場,向教室裡看了一眼,秀雰正假裝不在意地往我這方向看過來,我笑了笑,對玉米學姐抱歉地說著。


  「她剛剛出去了,不然等她回來我跟她說妳找過她好不?」

  「這樣啊,那我下次有空再來謝謝她好了,妳幫我跟她說一下我不習慣戴那個打球啦。」

  「我覺得她的個性蠻害羞的,我想我代妳把事情轉告給她就好,她如果跟妳面對面一定會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因為她看起來蠻喜歡妳的。」

  秀雰同學,不要怪我多嘴,我只是傳達妳的愛意而已,反正妳應該也很想要讓她知道吧。

  不管如何,我就是不想要讓妳們碰面,私心嗎?或許是的。只有我,才可以名正言順的靠近。

  玉米學姐看起來像是不太善於處理這類事情,她的臉上有些為難的神色。

  「呃,我想妳還是跟她說聲謝謝,至於喜歡不喜歡的事情,請她不要想太多。」

  「不要想太多是指?」這是說學姐並不希罕她的東西也不可能喜歡她囉?心裡正因這句話高興著。

  「因為我,絕‧不‧可‧能喜歡一個女生。」這句話,緩慢而堅定的從玉米學姐的口中說出。

  突然,心裡的某些念頭,斷裂了。

  「什麼?」我只聽見自己這麼問著。


  §


  反覆地思索,依然想不出關於那句話和我認知裡印象之間的差異。不對,事情不該是如此,怎麼會這樣?

  放學後,我一個人在教室裡面對著黑板上滿滿的數字和國字,眼睛裡看見的聽見的卻都是那天的畫面。

  「想什麼事情想的這麼出神?」一雙手緩緩的圍住我的雙肩,這個動作只有一個人會有。

  「巧,下課啦?」

  「嗯,想說跟妳約好要去買書可是一直沒時間,剛好今天不用練球,所以呢,一起走吧?」

  「嗯。」

  與其說是戀人,我跟巧瑄之間的關係更像是被保護者與保護者,不知道為什麼我待在巧瑄的身邊時會有一種莫名的安定,或許是因為她真的對我好,而其實喜歡不喜歡並不那麼重要?我不確定,不過我不會拒絕對自己有利的事情。

  先前我們說好了要先從朋友慢慢做起,因為彼此都不想太過張揚,她不想張揚的原因是不想讓她的私生活攤在陽光下被人品頭論足,而我不想張揚的原因是因為我不想讓玉米學姐知道我跟瑄的事情,


  自私?只是剛好各取所需吧。

  我收拾著書包。「巧。」

  「嗯?」巧瑄坐在我隔壁同學的位子上看著我。

  「玉米學姐是個怎麼樣的人?」

  「怎麼問這種問題?」巧瑄笑開了。「她啊,是現在世上少見的單純到無以復加的古生物。」

  「妳這樣子說妳學姐啊?」我對巧瑄微笑,這個答案真的是可愛。

  「喂!問這問題的是妳耶,玉米也是妳學姐啊。」

  「我可沒說她是什麼古生物的,看妳這樣子形容學姐,那想來妳跟別人說起我的時候也不會太好聽。」

  「才不會。」巧瑄往後一靠,雙手交疊在胸前,一副得意貌。

  「是嗎?」

  巧瑄望著我。「妳收個書包要收多久?快一點嘛,不然等逛完重慶南路天都黑了。」

  「就好啦。」真是個急性子的人。

  巧瑄是個非常不喜歡穿裙子的人,事實上,她穿起裙子還蠻好看的,只是裙子這東西對她來說有如芒刺在背,是可以拔掉就非拔掉不可的刺。

  所以她現在呢,穿的是排球隊要出去比賽的時候穿的出隊服,我覺得很好看,運動服果然還是要穿在高的人身上才會顯得帥氣,我看著巧瑄的樣子,心想難怪她的照片會常出現在某些人的皮夾或記事本裡面。

  「妳幹嗎這樣愣愣地看著我?」

  「妳說呢?」我對巧瑄微笑著。

  「妳這樣子看我,可是會讓我心猿意馬喔~」巧瑄靠近我,壞壞地笑著。

  我敲了她一下。「走吧,再不走,等逛完重慶南路天都黑啦。」

  「妳這死小孩。」巧瑄搖著頭「我本來還以為妳溫柔可人呢,想不到牙齒還挺利的。」

  「是嗎?」

  我在想如果回憶可以不在人的心裡刻下痕跡,那麼我現在應該可以快樂、單純得一如孩子。

  如果過往可以不再浮現,我可以選擇自己的幸福嗎?

  我不知道。

  就像現在,我跟巧瑄並肩走著,在秋末的校園裡,有些些落葉,有些些寂寞,雖近黃昏時分,太陽依舊不肯減低威力,她牽著我的手走著,不畏懼什麼眼光,校園裡的人還是挺多的。

  陽光映著瑄的側臉,我看著她,突然有種模糊而傷感的幸福感穿過了我的意識,我停下腳步。

  「怎麼啦?」巧瑄停下來,用左手撫著我的臉。

  我搖搖頭,看著頭頂上的樹葉。「馬上就要冬天了。」

  「是啊,我最討厭冬天了,不但常常下雨,打球時候身體又熱不開,總而言之就是討厭。」

  「冬天,是什麼都會結束的季節嗎?」

  「不!冬天的存在是為了準備春天的『新生』啊。」

  新生?我也想要有這樣的感覺。

  我們漫步著,似乎在這校園內才有我們容身之處,在這校園裡我們安全的可以什麼都不去想,而誰都不想離開,然後,我看見了他。


  §


  趙子捷。

  他倚在學校大門口旁邊的樹幹上,在過了放學時間後的1小時,依然是一副悠閒樣。

  不是吧?這該不是某種守株待兔的方法吧。如果這是一種表示好感的方法,那就徹底失敗了。

  我不討厭他並不代表他就可以這樣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學校門口,這算什麼?圍堵政策?我痛恨這種自以為是的溫柔體貼,而這在大多數的人身上都可以發現,很多事情如果只有表面,那多半虛假的令人作嘔。


  不是真心就不會永遠。

  我停下腳步,在趙子捷還沒有發現我之前轉身往光復樓裡走,心裡有些怒氣被點燃,我不是待價而沽的商品!

  這樣的行為讓我覺得自己的生活範圍被侵犯。


  巧瑄莫名其妙的被我拉著走。「怎麼啦?我們不是要去買書嗎?」

  「我有東西忘了拿。」

  「喔,很重要嗎?不可以明天拿?」

  「很重要,是作業。」我拉著巧瑄回教室,心裡盤算著等下該帶什麼「作業」走,抽屜裡面好像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拿。

  「那妳剛剛整理書包整理那麼久是整理假的喔?整理到作業都忘記拿?」

  巧瑄不疑有它地一直笑,握著我的手晃啊晃,又走回教室,我在抽屜裡翻了翻,隨手拿了一本筆記本。「好了,我們走吧。」

  趙少爺。他喜歡等,就讓他等個過癮好。

  「巧,我覺得你們隊上這個衣服很好看耶。」

  「我也這麼覺得,所以我喜歡穿它,而且質料又好,穿起來很舒服呢。」

  「可不可以借我穿穿看?」

  「妳想穿啊?」

  我點了點頭,巧瑄二話不說,拉著我往她們球室走過去。

  「如果有人在,我就不能幫妳拿囉。」巧一邊走一邊跟我說,走到她們球室前面之後看見球室裡沒有燈光的跡象。「耶!沒人在。」

  巧瑄拿出鑰匙開了門,帶我進去,找了一套M號的衣服送到我面前。

  「妳試試看,我們最小的就這個size了,不過妳今天穿回去明天要記得帶回來,我要把它放回去。」

  「我一定會帶來。」

  我迅速地換上衣服,想不到這衣服對我來說還是大了點。「巧,妳有沒有帽子借我戴?」

  「帽子?當然有啊。」

  巧瑄從書包裡拿出一頂NIKE的黑色帽子,我把頭髮盤起來,戴上帽子,壓低帽簷。

  「幹嗎打扮得一份要去當間諜的樣子?」巧瑄看著我笑得東倒西歪。

  「我就是帥氣不起來啊。」

  「好啦,好啦,很可愛啦,」巧瑄摟住我。「我們可以走了吧?這麼一折騰,時間又不知道過去多少了。」

  「知道了,那趕緊走吧。」我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

  走到校門口,不死心的趙少爺依然在那裡守株待兔,我讓巧走在我的右側,順利的擋住趙子捷的視線,也順利的避開了他,回過頭想:或許他等的不是我呢,我是不是太多心?


  算了,防患於未然是好習慣,就算等的不是我也好。

  我沒有回頭看,因為知道一回頭就可能被認出,跟巧瑄走在落日餘暉映照著的總統府前,我莫名其妙的想笑,是來自於什麼原因?是因為避開了麻煩事?還是因為有種整人的快感?也或者是因為巧瑄?


  我不清楚,不過這一刻我真的只想大大聲笑,想肆無忌憚的笑。

  這樣輕鬆的心情,該是很久不見了吧?

  如果時間能停住,我會想永遠這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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