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小鬥現在講來輕描淡寫,但當時的狀況必定慘烈而痛苦,人在經歷過巨大的痛苦之後都會產生變化,小鬥說以前聞到附近有煙味就會立刻走得遠遠的,從來也沒想過自己會有抽起煙來的一天。

「現在一天一包都算少了,花費很大。」小鬥用拇指跟食指抓著煙,自嘲也似地笑了起來。「爸媽現在也不太敢管我,怕我有天又會拿東西割自己。每個人都寵我,都儘量想讓我開心,可是我開心不起來…。」

我站起身來,把房間裡的兩扇窗戶都打開,冷冽的風吹進來,可以讓人的頭腦不至於昏昏沈沈,經歷過下午的事情之後,李子侑已經被我趕回家休息,只有淚流不止的小鬥回到我家,兩個女人坐在家裡喝茶聊天。

這是我在最短時間內迅速變熟的朋友,覺得小鬥的故事讓人聽到都會覺得像韓劇般不可思議,心裡會忍不住想對她好一些,我能體會為什麼李子侑會對她好的心情,碰到這樣的人,難免都會有種想要保護她的心情。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因為從那天之後我就不敢騎摩托車,所以家人買了車給我,我會因為心情不好不去上課,教授也說沒關係,他能體會我的處境,跟同學出去不太說話,同學們也說沒關係我瞭解妳的心情…而他們到底瞭解了什麼?!」小鬥講話的聲音顫抖著。「他們到底能體會什麼?沒有一個人瞭解這些痛,卻自以為是地覺得自己能體諒我,自己好體貼,都是放屁。」

「小鬥…」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在茶盤上一次又一次地泡著紅茶,注入空著的瓷杯。

「只有李子侑,他不說他瞭解我的痛,他也不安慰我,只是問我什麼時候要忘記學長好讓他趕快可以交女朋友,別再耽誤他的青春。」小鬥笑了出來,順手又點了根煙。「每次他這樣講,我都會覺得很輕鬆,總算有個人可以正常地跟我說話,而不是用那種『因為妳的遭遇好可憐,所以我一定要對妳好』的眼神看著我。」
看來明天得買除臭芳香劑回來放,平常小透來要是敢給我在房裡抽煙的話肯定會被我趕出去,可是小鬥的狀況讓我不敢叫她不要抽,這也是種自以為是的體貼嗎?

我的沈默,似乎讓小鬥產生了某種程度的誤解。


小鬥看著我。「放心啦,我現在已經不會有想要跟著學長一起死的念頭了,我要活下去,為了能夠有天去見他的時候能有無怨無悔,能夠把這生所經歷的所有都跟學長一起分享,到時候或許,或許我可以沒有遺憾地跟他繼續在來生相遇。」

「妳相信有來生嗎?」我淡淡地說。

「我相信,如果不這麼相信著,要怎麼回學長的身邊?所以一定要相信,一定可以回得去。」小鬥講完這句話之後,我們誰也沒再說話,任由沈默在小小的空間裡恣意流竄。
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打斷了我的思緒,趕緊接起來。

「Kiki?」

「嗯?」

「出來一下好不好?」

「發生什麼事?」

「我需要妳的擁抱。」

電話那端傳來的聲音吵雜非常,幾乎要讓人聽不見小透的聲音。

「妳怎麼了?」

「我在噴水池,快來。」

講完這句話之後電話隨即斷線了,怎麼回事?這樣沒頭沒腦的來了通電話,是不是發生什麼意外?

「誰?」小鬥手上的煙燃燒到快熄滅的狀態,剩下殘留的紅色火光在一明一滅著。「子侑?」

「不是。」怎麼辦?要不要去?看看時鐘,現在也才八點多,小透到底怎麼了?

「那會是誰?妳臉上的表情好奇怪。」小鬥笑了。

「咦?」奇怪?哪裡奇怪?

小鬥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說你真的喜歡李子侑嗎?這通不是李子侑打來的電話,對妳來說,似乎是相當重要的人。」

「是我的好朋友。」我嘴裡好像乾乾澀澀地說不出話。

「是喔。」小鬥站起身。「我該走了,妳似乎很想趕緊出門。」

在我們整理好東西到門口準備穿鞋子的時候,小鬥突然輕輕地說:「妳不喜歡的話,可以還給我。」

說完之後小鬥下樓去,爾後聽見她車子發動開走的聲音。

而我卻停在原地,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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