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漫長且沒有盡頭,春夏秋冬四季掠過,夢想都已成形。

光灝和米子的約定,只剩下米子還沒兌現自己說過的承諾。

而停不住的眼淚,是一種告別。

§


一個星期之後,宜展加入了我跟老頭,變成了牧草三人組。牛小姐們現在也很喜歡宜展,因為宜展比我會說話,兩天就把牛小姐們哄的服服貼貼。

老頭跟宜展語言完全不通,宜展的日文程度停留在只聽得懂早安晚安你好跟所有A片用語的程度。不過兩個人比手劃腳也可以聊的好開心,雖然我常常聽到兩個人常常用不同的語言在說「什麼?」、「我不知道」之類的話。

不過友誼這東西不需要用語言來證明,用行動就可以了。宜展跟我住在木屋,兩個人也是清早起床踩著腳踏車到牛舍,然後開始我們一天的行程。

「許光灝,原來你來北海道,是來當苦工的。」這是第一天工作完,宜展的感想。

「許光灝,我根本不能動了,今天不要帶我去好不好?」第二天,男人的惰性發作。

「許光灝,再這樣下去我會累死。」第三天,最黑暗的一日。

「許光灝,今天牛有對我叫耶。」第四天,人生因為牛的叫聲而稍微露出一點曙光。

「許光灝,這樣的生活好像也不錯喔,你看我的肌肉!」第五天,因為褲子變鬆開始洋洋得意。

「許光灝,我現在有點了解你為什麼留在這裡的心情。」第六天,咬著牧草跟牛聊天。

「許光灝,我只有請十天的假耶,不想回去。」第七天,吃大塚太太的菜上癮了。


這幾天工作完之後,宜展累得不能動,我跟老頭照例招待他回家裡享受大塚太太的手藝。

當然,我親手製作的cheese也是佳餚之一啊。

「乾杯!」我們人手一瓶夏天冰涼的啤酒。

看宜展大吃大喝的樣子,讓我想起自己從前也是這樣,因為大塚太太的手藝而讚嘆不已。不過宜展表情比我更多更豐富,不愧是以前的話劇社社長。雖然他跟大塚太太也不知道要講什麼,卻可以讓大塚太太很喜歡他,直說如果自己再年輕四十歲的話就不會選大塚先生了。


晚飯之後,我們捧著圓滾滾的肚子跟老頭一起坐在客廳看電視,老頭還在計較大塚太太說要選宜展的事情,直嚷著說要跟宜展比比看。

「你自己還不是成天看著那些電視台來信笑哈哈。」大塚太太端著水果走出來。

「那是人家對我手藝的肯定,跟這個不一樣。」

大塚太太挑高眉毛,笑笑的看著自己的老公不說話。

「我們去散步,走。」我拖著宜展往外走。「等下我們就直接回我那邊去了。」

「路上小心。」

跟宜展走到外面,享受晚上涼爽的風,一路往前走。

「你都不問我要去哪裡嗎?」我踢著地上的草。

「去,還能去哪裡?」宜展不知道哪裡摸出來一根牧草,他最近喜歡吃牧草,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很硬耶,前輩子是牛?

「我有點想放棄了。」我嘆了口氣。

宜展不說話,只是搭著我的肩膀。我們往米子的方向前進著,山路很黑暗,但月亮的光芒柔和的照亮了路。

不管感情多深愛得多濃,只有自己一個人努力真的很累。我偶爾也會想要放棄,偶爾也會覺得為什麼不能乾脆的說再見就回台灣去了。

可是我總覺得好像有些什麼事情還沒做好,還沒有等到米子對我點頭說好,跟我好好的說再見。

宜展在旁邊點香,我靠在米子的墓碑前,再也掩飾不住心裡的疲倦跟無力。


親愛的妳知道嗎?我自己一個人拼命的努力著,也是會覺得累的。
晚上一個人睡在屋裡,窗外很安靜,透過窗,可以看見天上滿滿閃爍著的星星。
無風的夜晚,掛在窗前的牛鈴卻響起的時候,我知道是妳輕輕的來敲我的門陪著我了。
可是我見不到妳。怎麼伸出手也握不到妳。
那麼多的約定,那麼多說過的事情,我都一件一件做好了,妳跟我的約定呢?妳說會再來找我的約定呢?
我們會怎麼樣?
沒有人告訴我樂觀的答案,只有我一個人相信自己是不夠的。




宜展坐在我身旁,我們一起看著裊裊的煙升到空中,然後消失。

「一起回去吧,夠了。你做的夠多了。」宜展點起一根菸。「她自己應該也知道的,你還有事要做,沒辦法老是在這裡陪她。」

黑夜裡沒有人看見的眼淚,靜靜的滑下。「我想陪她。」

「我知道,但真的夠了。」

我靠在米子的旁邊舉起右手,儘管距離那麼遙遠,我還是聽見了牛鈴的聲音,叮叮的在遠處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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