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跟李思源約好去科博館參觀、遊玩、增長知識。

「為什麼會是科博館?」我不明所以地問他。「依照你的個性,應該是去月眉看比基尼妹感覺比較適合,為什麼今天要約我來這樣一個有氣質有水準,跟你一點也不搭的地方呢?」

李思源只是挑高眉問了我一句:「進月眉要穿泳裝,我約妳妳會去嗎?」

「不會。」我非常斬釘截鐵地回答。「謝謝你如此瞭解我。」

「好朋友嘛,不要客氣。」

跟李思源會變成好朋友是我人生中還蠻意外的事情,一直以來從國小到國中,我都沒有什麼特別好的朋友,國中畢業時大家流行寫畢業紀念冊,因為沒什麼人找我寫所以我自己很應景地跑去買了一本很漂亮的精裝本,但後來發現大家寫給我的都是「一帆風順」、「友誼長存」、「珍重再見」之類的客套應景話,沒有幾個人寫出曾經有過的回憶什麼之類的。

那時候失落之餘才仔細回想,自己好像也沒花什麼時間跟人相處,早上到校打了招呼就考試,中午吃完便當就午睡,下課就到門口等我媽來接我,除了考試讀書之外我很少做其他的事情,也無怪乎我的畢業紀念冊空洞得像沒有內容的紀錄片。

上高中之後,本來立志想要改變這樣的狀況,成為一個努力經營人際關係的人,但無論怎麼努力,好像都無法融入大家的世界,女孩們喜歡日本、韓國藝人跟可愛小物,討論網拍跟保養品,男孩們則討論女孩們、線上遊戲跟運動。

這些領域,我幾乎沒有接觸過M所以常常只是一頭霧水地聽著。

「妳用哪種洗面乳?皮膚這麼好,推薦一下。」記得班上有女生這麼問我。

「我沒用過洗面乳,從小到大都用清水洗臉。」這是實話。

「喔。」她得不到答案,轉身走了,但沒多久我聽見她說:「裝什麼?不敢讓人家知道自己用什麼嗎?」

「唉唷搞不好她家很窮沒錢買。」另外一個女生這樣回答她。

然後她們呵呵笑地一起走掉了。

當下我真的有點不開心,不過想想與其勉強作朋友,或許早點看清也比較自在。

但心裡還是覺得很挫折,覺得自己是不是不應該說實話,過了一陣子我發現自己對人際關係毫無長進,跑去書局買了一本「如何學好話術」來準備研究。

某天下午正在校園裡大樹下努力想要讀懂這本書的時候,突然有個男生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妳在看怪怪的書嗎?」

沒料到有人會跟我說話,嚇得書掉到地上,那男生一把撿起之後大笑:「如何學好話術?哈哈哈,這個看書沒有用,這是一本爛書,拿去退掉買兩杯飲料,讓我來教妳就好。」

這就是我跟李思源第一次見面。

也是我第一天發現他跟我同班,那已經是高中開學過後的一個月了。

從那天開始,因為有了李思源,我的世界突然間擴大許多。

李思源是那種外表看起來很樸實,但實際上懂的事情很多的人,跟班上同學的相處也是一樣,乍看之下好像沒有跟誰特別好,但是他跟每個人都可以聊得起來,有時候看見他認認真真地跟同學聊功課,有時候又看見他跟一堆男同學討論熬夜看的NBA,好像什麼都知道,也跟大家都處得很好。

「你那時候為什麼要跟我說話?」之後我有次這麼問他。

「因為妳總是很想跟人說話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最後自己一個人默默走開。」李思源很理所當然地這麼回答:「我要解救妳,因為我是負責解決世界上所有難題的李思源。」


是不是遇到神經病啊?那時候我心想。

不過後來…。

「喂!」突然有個聲音打斷我思緒。

定睛一看,李思源站在我面前瞪大眼睛:「我剛剛在講什麼妳都沒在聽對不對?」

「對,不好意思。」我趕緊道歉。

「妳在發什麼呆啊?」

「沒,想起…啊…」我趕緊叉開話題:「你剛剛說什麼?」

「我從美國回來立刻找妳出來晃,妳竟然心不在焉,真是辜負我的一番好意。」

「對不起啦,就…就突然肚子餓,所以恍神。」

「真的嗎?」李思源狐疑地看著我。

「真的真的。」

「好吧,那先吃東西好了。」

從高一到現在要升高三了,這兩年多,李思源給我許多正面的力量,班上的人也曾經傳過我跟李思源的緋聞,但很奇怪的是我們一直以來都無法對對方產生任何朋友以外的感覺,倒是這期間我談了兩次戀愛,兩個都是學長,時間也都大概一個多月,很快地開始,也很快地結束了。

而李思源,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一直在身邊。

發現當朋友遠比當情侶來得長久,也更能說出心裡話,常常心裡有什麼不開心,就拖著李思源跑去學校頂樓聊天,他也總是保持一貫的認真風格分析給我聽。

人生中可能有許多可以談戀愛的對象,但真正的朋友,可能只有寥寥幾個。

「李思源,跟你說喔…」吃完早午餐走回科博館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都過了這麼久,妳可不可以不要連名帶姓地叫我,這樣會讓我誤以為妳要找我打架,我不是說了很多次嗎?」李思源停下腳步,煞有其事地瞪著我。

「唉唷我習慣了嘛。」

「妳習慣我可不習慣,妳為什麼不尊重一下我的習慣呢?」

「好啦對不起,不過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

「重點是我現在搬出來住外面…」

「是喔,妳家裡人同意嗎?」

「當然同意才能搬出來的,我住的那邊很漂亮,改天來參觀一下。」

「不好吧,孤男寡女的。」李思源曖昧地笑。「還是妳對我有意思?」

我白了他一眼。「笨蛋。重點還沒講完,我搬出來住之後,覺得自己心情比較好,然後我替自己擬定了幾個目標。」

「什麼目標?」

我一五一十地把目標告訴李思源,他聽完之後不住地點頭:「妳長大了。」

「不過,我要謝謝你。」我站在李思源面前,深深地一鞠躬。

「幹嘛?向國父遺像行禮嗎?」他噗哧一聲笑出來。

「謝謝你帶我走到現在的世界裡來,如果沒有你,我應該還在樹下讀那本話術,也不會有朋友吧。」想起那些過去,就覺得應該要跟他道謝。

「幹嘛謝呢。」李思源一笑,摸摸我的頭。「好吧,太熱了快點進去裡面吹冷氣…不,我是說快點進去吸收偉大的科學知識吧。」

我微笑,跟著李思源屁股後面進了科博館。


生活,其實只要這樣就很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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