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在學測放榜之後心情大好,考得好加上優異的社團成績,申請學校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困難。

不過最近我發現學長開始抽煙。

一起走路回家的時候,他會在公園停留,然後點起一根煙靠在我坐著的鞦韆上。

我不是很喜歡他抽煙,不過好像男生都是這樣,會說「沒辦法啊,男人以後都要學會抽煙」,說得好像抽煙是一種文化。

「運動員抽煙好嗎?」我小心翼翼地問學長。

而學長只是看著我。「會讓心情平靜一些。」

「學長,你…」

學長打斷我,手指捏著我下巴:「交往這麼久,怎麼還是這麼見外呢?從來沒聽妳叫過我的名字,今天要不要試試看?」

有點遲疑,但覺得當人家的女朋友,總應該要付出些什麼吧,不能老是接受學長的好意,然後把這些事情當成理所當然。

我潤潤唇,有點彆扭地說:「傑若…」

「啊!」學長抱住我。「真是太好了,好好聽,妳以後每天都這樣叫我好不好?」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微笑。

「沒多久我就要畢業離開了,妳要怎麼辦呢?」

「應該會一樣吧,練習游泳、上課…而已。」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朋友了,只有江予信會跟我聊聊天,剩下的人都視我為洪水猛獸般不敢靠近。

其實這樣不是什麼壞事,只是孤單了些。

最近好像跟孤獨特別有緣份,媽媽常加班、植木學測考得不錯,所以放學後都在練團,放學回家之後常常空蕩蕩的,只剩下我。

慢慢瞭解只有自己的生活是空虛的,身體裡好像少了個器官的感覺,空洞洞的。

不知道要怎麼形容,覺得好像世界上都沒有人可以彼此關心。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念起大普,他跟學長不一樣,學長不論什麼事情都會順著我,我說什麼他都會縱容我,而大普總是會吐我槽,比起那樣周到的體貼,或許還是可以彼此打鬧會比較輕鬆。

但現在身邊的人是學長,我總是覺得不能對不起他,所以盡量不想起大普的事情,但大普無庸置疑地在我心裡有很寬廣的空間。

學長對我的一切,我無法用同等的方法回報,自己心裡也很過意不去。

曾經對學長提過可以不用對我這麼好,學長回了我一句:「愛情又不是做生意,不需要用同等的價值交換。」

溫柔,是一種殺人的武器。

面對學長的溫柔,我常常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我總是默默地覺得對不起他,然後在深夜裡對著自己的日記懺悔。

為什麼無法用心地對待學長?

我覺得自己好自私,幾次在夜裡好像要發瘋也似地在網路上尋找大普的名字,得到的卻只是失望。

真的很想知道他的消息,不管他在哪裡,只要讓我知道他過得好,這樣就好。就算他已經對我的事情沒有任何留戀,都沒有關係。

安心地往自己的道路上走,只要平安就好。

我每天每天這樣地祈禱著,希望大普過得好。

自己一個人突然地消失也好,往前走也好,總之只要在某個地方過得很好,或許就能讓我覺得安慰。



對於沒有說出口的喜歡,有時候還是覺得遺憾的。


但時間無法倒退,對於過去的事情我們沒有回頭在操縱的能力,於是只能任其變成過去的事情,就算再怎麼悔恨,都無法回去。

那是一條不能回頭的道路。

每個人都必須要面對這樣的事實,不論是我、學長、學姐,抑或是安路,對於看似遙遠的高一上所發生的事情,都只能拿來當成歷史了。

安路還是一樣對我視而不見,這點讓人非常灰心。

曾經以為安路會是我高中時交到的第一個好朋友,想不到最後我們會走到這樣的地步。

看了看時鐘,已經晚上十點了,家裡仍然只有我一個人。

走到廚房,拿著冰箱理的啤酒走回房間。

酒精的滋味不太好,但比起孤單的苦澀,什麼都好。

就這麼一口又一口喝下,感覺自己漸漸地放鬆心情,原來酒精真的可以讓人心情變好。

喝掉兩瓶之後,好像聽見開門的聲音,於是走出去看。

但眼前的畫面讓我有點驚嚇,媽媽回來是回來了,但門口有另外一個未曾見過的男子,正和媽媽緊緊地擁抱。

我呆立在原地,一直到對方發現了我,然後告訴媽媽。

媽媽先是驚訝地回頭,接著用一種無傷大雅的語氣對我說:「還沒睡啊?」

驚嚇中我只能點頭,然後走回自己的房間,再度灌下幾口啤酒。

雖然爸爸已經去世很多年,但我從來沒想過除了植木之外會有另外的男性加入這家庭。我希望媽媽能這輩子都這樣跟我們一起生活。

過沒多久,媽媽來敲我房門。「蒔花,媽媽有話想跟妳說。」

有點不願意,卻還是開了門。「什麼事情?」

媽媽側身走進來。「媽媽知道或許妳不願意接受,但媽媽的人生除了你們,可能也必須要有其他人陪伴,不是嗎?」

「為什麼?」我悶悶地問:「難道有我們不夠嗎?」

媽媽拉著我在床上坐下來。「你們以後都會有自己的家庭要負責啊,我也不能讓你們永遠都陪著我,妳看,妳現在高中,就有男朋友,植木也有他的社團跟女朋友,我們雖然是一個家庭,但都必須有各自的人生,我本來也以為懷抱著對你爸爸的愛情或許可以自己一個人這麼堅持下去,但是…」

雖然聽得有點不開心,但不得不承認這話或許是正確的。

「但是,我一個人,有時候也會覺得累。」媽媽講到有點哽咽。「每當想起妳爸爸,也會怨他為什麼要這麼早離開我們,為什麼要留下我一個人獨自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對那些事情的記憶不太深刻,不知道是不是不願意去記得,只記得最後我們送爸爸去遠處的山頂上,那裡的風很大,去的那天已經閉館了,所以暫時將爸爸安放在臨時的塔位上,過了幾天選好日子之後,才把爸爸正式安放到他專屬的位置上。

有很多時候我不願意相信那是真的,所以我不去注意。

每年去祭拜的時候,我總是冷淡地看一眼,合掌拜拜之後,就趕緊離開那裡。

植木跟媽媽常常在裡面一待就是一兩小時,我則是下樓在大廳的地方坐著,她們下來之後自然會來找我。

總覺得那不是爸爸。記憶中的爸爸身材高大,怎麼會住在那小小的格子裡呢?

這麼多年以來我總是不願意承認那些事情,直到今天媽媽的眼淚點醒我,既便是媽媽,也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失去最愛的人生伴侶,是多麼深沈的痛。

我想我們一直都沒有發現媽媽的痛,而讓她獨自一人承受著孤獨,大普的離去對我來說已經是種打擊,更何況是深愛過的枕邊人呢。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們一家人快快樂樂生活到最後…」媽媽講話開始有點喝醉酒的感覺。

這時候我才聞到媽媽身上的酒味。「妳喝酒?」

「為什麼要那麼早離開我?」媽媽哽咽地看著地板,眼神有點渙散。

我趕緊把媽媽扶起來往外走:「媽妳先洗澡好不好?」

送媽媽進了浴室之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把剩下的啤酒喝完,不冰的啤酒味道有點變,嘗得出苦澀更重了。

我還是不能釋懷媽媽有其他的男人,但或許有點點能體會她的痛。



對於失去,我們都沒有人能坦然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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