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待了幾天,警局安排了心理醫生為我做心理輔導。

不願意想起那天的事情,所以總是對醫生說忘記了,儘管那些畫面每天每夜在我腦海裡播放,我卻無法對醫生說出那天發生的事情。

根據警察的說法,那天的四個男生根本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但是卻穿了我們學校的制服,所以警察還要去追制服的來源,我心裡想說這不用追查,肯定是安路做的,但是這些話終究沒有說出口,一來是因為沒證據,二來是因為我害怕。

我害怕自己說了之後如果再回到學校,不知道還要受到怎樣的待遇,安路成功了,她終於讓我不想去上學。

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那些恐怖的記憶卻一再出現。

因為害怕那些事情一直糾纏我,所以打開電視希望那些聲音可以暫時驅走腦海裡的畫面,一台一台跳過去,好像總是找不到想看的電視,現在第四台這麼多頻道,卻沒有幾個可以真正引起人家的興趣。

轉到新聞台的時候,聽見了我讀的高中校名,標題是:「校園霸凌事件頻傳?明承高中女學生被強拍裸照」。

我咬著牙繼續看新聞,內容很離譜,說我因為搶別人男朋友而被「教訓」,所以被拖到學校後面毒打還強拍裸照,被四個少年輪流凌虐,中間過程錄影之後放在網路上等等的。

但這些都不對,都不對,我沒有搶人男朋友,也沒被拍裸照,那不是裸照,我還穿著衣服,這一切都是假的!但新聞內容指證歷歷,好像那就是事實,並且還播放著他們那天
錄影的畫面,我的臉被打了馬賽克。

他們有錄影?!放到網路上?

發著抖看完新聞,然後尖叫著把遙控器丟到地上,我不斷地尖叫,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事情會變成新聞。

我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要怎麼辦,不知道接下來的人生要面對什麼?

幾個護士衝進我房間,有的壓住我,有的在我點滴裡不知道加了什麼東西。

沒多久之後,我被綁在床上,眼淚不斷地沿著臉頰流下來,而那些新聞畫面,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蒔花…」植木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邊。

轉過頭看著植木,卻說不出話來,不知道被加了什麼藥,全身無力,連話都說不清楚。

「哥…」掙扎了許久只能說出這個字。

植木張開嘴,好像要說什麼又沒說,他突然緊緊地抓住我的手。「 對不起,哥哥都沒有發現。」

我搖搖頭,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下。

這不是誰的錯,這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只是看見新聞,那種鋪天蓋地而來的恐懼又再度出現。

植木拉著我的手:「蒔花,哥哥能做什麼?」

我還是搖搖頭。

植木低頭靠在我手上。「蒔花?要不要去大普那裡?」

聽到大普的名字,突然有點暈眩,植木接著說:「我知道妳好強,所以沒有寫信給他,但我跟大普一直都有在聯絡,這次的事件我告訴他了,他問妳要不要過去加拿大讀書?
媽媽雖然不太同意,但我認為這是比較好的方法,讓妳遠離這些傷害,妳覺得呢?」

大普知道了?

大普知道了?!

我咬緊牙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告訴大普?」

植木就坐在我眼前,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為什麼會把這樣的事情告訴大普?為什麼?我不願意讓他知道有這麼醜陋的事情曾經發生過。

我還是希望他知道的我還是那個乾乾淨淨的蒔花,而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我。

「為什麼,要告訴他?」我咬著牙問植木。

「大普他…」植木皺眉,欲言又止。「唉,算了,他出去之前有告訴我,他自己不能拒絕家人的安排,加上妳跟他之間的誤解,讓他覺得或許兩個人分開一陣子之後,等大家
都成熟了比較會想了再見面可能會比較好。所以他離開這裡跟著家人去加拿大,昨天我接到消息,剛好他在Msn上找我聊天,於是我就跟他說了…」

「為什麼?」我抓著植木。「這種事情,為什麼要讓他知道?我這麼髒,這麼髒…」

越想越覺得自己很髒,想要抓,又發現自己被綁起來。

我又開始尖叫,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樣,植木好像慌了,接著按下緊急按鈕。

醫生跟護士一起進來,又在點滴裡加了藥。

「不要刺激她。」醫生說。

「盡量讓她多休息。」護士說。

於是植木坐在床邊沒繼續說話,我則是看著單調的天花板。

在人來人往的房間裡,找不到自己。

不覺得自己生病了,但心理醫生、護士、醫生,連媽媽和哥哥都用一種憐憫的眼光看著我。

不斷地逼自己忘記那些事情,但越是努力想遺忘,就發現那些過程越是清晰。

隔天吃完藥之後呈現昏沈狀態時,房門又被打開,我一抬頭,是學長。

植木一看是學長,拍拍他的肩膀之後說了句:「別刺激她。」然後就走出門外。

學長走過來,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就把自己縮進棉被裡,大氣也不敢喘一個。

「蒔花小手…」學長的聲音從棉被外傳來。「妳還好嗎?怎麼不告訴我?」

學長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懊惱,他嘆了一口氣:「我沒有盡到好好保護妳的責任,我不知道她會在我畢業之後繼續對妳懷著惡意…妳,妳還好嗎?」


「我不好。」悶悶的回答學長,心裡卻開始痛起來。

「讓我看看妳好不好?」

「學長,對不起…」我知道雖然這對學長來說很殘忍,但是對我來說卻更煎熬,我不願意讓學長面對這樣的事情。「我們,分手吧。」

學長靜默著,我在棉被裡看不見他的表情。

過了許久之後,學長問我:「為什麼?」

「分手吧。」我也說不出原因,只是覺得這樣的狀況已經不適合兩個人再一起走下去了。

學長,值得更好的人。

「為什麼?」學長問我。

「總之不要在一起了。」我避重就輕地說著。

學長沒說話。

我們處在彼此尷尬的沈默中,但心意已決。

學長深呼吸,緩緩地說:「我看見了新聞…」

聽見這句話,我就開始不自覺地發抖。「那不是真的…妳不要相信新聞說的。」

「蒔花…」學長握住我的手。「對不起,我沒有能保護妳到最後,但是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來彌補妳…」

甩開學長的手,我開始激動起來:「我不是要彌補,我不要那些,我要離開!」

不顧一切歇斯底里地大叫:「我不要回去,不要再想起那個學校的一切,當初果然應該聽媽媽的話重考,這樣一切都不會發生,現在我也不會坐在這裡…我討厭安路!我討厭
那些女生!我討厭那些不分青紅皂白傷害我的人!」

「蒔花。」學長按住我的肩膀。「妳冷靜點。」

這動作讓我想起那天的事情,我抱著頭,開始用連我自己都不能想像的音量尖叫起來:「不要!!!!!!!」

植木跟護士再度衝進來將我綁住,繼續在點滴裡加入讓我冷靜下來的藥。

我只記得在藥效發作前,都不斷地哭喊著不要,一直到昏睡過去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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