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畫中一個人的旅行,最終還是沒能成行,真正想去的地方,在遙遠海的另一端,但現在去也無濟於事。

於是開學的日子靜悄悄地來到,穿上多加一槓的制服回到學校,校園裡秋天的氣息瀰漫開來,落葉滿地,襯托著校園裡學生因為開學而倦怠低迷的氣氛,倒也挺合適。

教室裡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聊著暑假的各種經歷,出國遊玩的人講話好像總是特別大聲,有的人會帶很多禮物回來分送給其他人,而朋友間沒拿到禮物的總是一臉惋惜。

以往聽著聽著會覺得自卑,覺得寒暑假有爸媽陪著出國去散心的人真的很幸福,羨慕過也嫉妒過…。

但今年,那些殘缺的遺憾因為霽永的出現而獲得補償,我不會再羨慕別人的任何經歷,也不再因為家庭因素而覺得難過。

這這個暑假跟霽永相處的點點滴滴,或許一生都不會再擁有。

不是普通人能遇見,也不是用錢可以安排的行程,所以彌足珍貴。

下意識地把韓語課本帶在書包裡,裡面有我的字跟霽永的字,交錯成密密麻麻的筆記。


要好好把韓文學好啊,我告訴自己。唯有如此才不會對不起權老師的用心。

「好久不見。」李思源突然笑嘻嘻地跑到旁邊來。

「不是在生氣嗎?」我看了他一眼,自從那天他掛我電話之後就沒聯絡過。

「生氣是一時的,但溝通是必要的。」

「溝通什麼?」

「就范佳家的事情,妳不要再提她了。」李思源臉色一正:「我說真的。」

「為什麼?她真的不是壞人啊。」真的不懂男生心裡在想什麼,聽過霽永的說法,我一面倒地支持女生應該勇敢追求這件事。

「就…總之不要提,這是我身為朋友的要求,好嗎?」

「好吧。」既然李思源都這麼嚴肅,我也不好意思繼續盧他。「我只是覺得…」

「到此為止。」李思源做出stop的手勢,阻止我繼續說下去。

氣氛頓時變得有點僵硬,因為我也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才好,還好老師剛好出現,大家陸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各位同學,大家早!」我們班導師賈天成,大家都叫他老賈,是個逼近中年的男子,都快四十歲還未婚,看得出來以前應該挺帥的,只是歲月真的很殘酷,以致於他現在只能用搞笑來吸引人。「暑假過得怎麼樣?應該都過得很開心吧,今天開學,大家是不是更開心,又要開始學習新知,老師準備了一大堆新的教材要教給你們耶,期待嗎?」

「不~期~待~」全班同學非常誠實又一致地回答。

「我就知道你們會喜歡!」老賈開心地繼續說:「不過在學習新知的旅程開始之前老師要幫你們介紹一個人,這個人會是你們將來一同奮鬥的夥伴,出來吧!」

老賈非常幼稚地自以為是漫畫主角,做出呼叫同伴的姿勢。

說完後只見一個男生臭著臉出現在門口,制服下擺招搖地露在褲子外,接著走進來站在講台上。

「讓我隆重介紹新的轉學生:陳伯符同學!」老賈對轉學生說:「來,把你自己的名字寫到黑板上。」

陳同學很煩躁地回頭,寫下潦草的「陳伯符」三個字。

「來,對將來的朋友們自我介紹一下吧。」

陳伯符撇撇嘴角露出冷笑:「陳伯符,在其他學校被退學所以轉學來這,老爹希望我至少可以待到畢業。」

講完之後我們班的人一大半以上都張大嘴,楞楞地看著台上這位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新同學。

「好了嗎?」陳伯符轉頭問同樣目瞪口呆的老師:「我坐哪?」

老師回過神來,指著我旁邊的空座位:「那裡。」


陳伯符拿著看起來很輕的書包走過來一屁股坐下,滿臉興致索然。

「好了,接下來讓我們開心地迎接新學期的第一堂課~」

大家在哀鴻遍野中拿出課本,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也只能乖乖聽老師上課。

通常我上課都還蠻認真聽講,但坐著的新同學沒過五分鐘之後就大剌剌地趴在桌子上睡覺,讓我有點介意。

才第一堂課就這種態度不太妥當吧。

雖然說這應該不關我的事,但越是不想理會,越是覺得像有根刺在心裡扎著一樣不痛快。

他大概睡了十分鐘開始打呼後我鼓起勇氣,伸出手推他。

他睜開眼皺著眉頭瞪了我一眼,隨即轉過身繼續睡。

這…這是什麼態度?!

我拿出尺,隔著走道「兔」他的手。

他這下子抬起頭了,就在我正想對他說「要好好上課」時,他轉頭惡狠狠地看我,接著一把搶過我手裡的尺,「啪」地一聲折斷。

我驚訝地看著他,這什麼…。

全班聽見聲音都往我們這邊看過來,他老兄沒多說什麼,把我的尺用力地往地上砸,站起身就往外走。

「現在的孩子壓力真的很大。」老賈嘆了口氣,也跟著往外走出去。

老賈走出門外之後,我們班開始大騷動起來,大家七嘴八舌地開始討論新來的轉學生。

李思源則是走過來我旁邊:「還好嗎?」

我傻傻地看著地上斷掉的那把尺,雖然不是什麼很貴的東西,但跟霽永上課的時候,總是用它來畫重點、畫動詞變化的表格…。

李思源彎腰替我撿起尺放到桌上:「還好嗎?」

「嗯。」我怔怔地點頭。「還好。」

「妳沒事為什麼要管他,他都說他被退學,肯定也不是什麼好學生吧。」

聽見這句話,覺得好像對又好像不對。

就算他被退學,也應該要有次可以重來的機會吧。

就像喜歡一個人,明明心裡覺得不可能,但總得給自己一次機會去嘗試。

我不知道人生的大道理是怎麼樣的,只覺得每個人都應該有次機會,不是自己給自己,而是別人給自己的。

那些人跟人之間相處的笑容,雖然簡單,卻舉足輕重。

「別再招惹他了吧。」李思源這麼說。

「嗯。」我依然點點頭。

望向門口,老賈氣喘吁吁地回來,身後不見人影,他沒說什麼接著上課。

而我望著隔壁的空座位,突然無心於老賈的數學解題方法。

◇22

那天陳伯符再也沒有回來上課,座位上什麼也沒留下,好像人沒來過似的。

結束開學第一天的課程後,我跟李思源往水利大樓的方向前進,他要去補習,我則是要去搭公車回家。

「妳要去書局嗎?」李思源買了個雞排準備補習前先墊墊肚子。

「為什麼?」

「買尺啊。」

「嗯,應該要吧。」

「我陪妳去。」

「不要吧,你上課時間要到了。」我看看錶。

「沒關係啦我陪妳去,很近。」

「不用啦我又不急,鉛筆盒裡還有另外一把尺。」想起書包裡斷成兩截的尺,還是覺得有點可惜。

「咦?妳什麼時候穿耳洞的?」李思源突然發現我耳朵上有蹊蹺。

「前陣子。」我不想多說霽永的事,很奇怪,有些事情就算是好朋友,也會不想跟對方分享。

這是只專屬我一個人的秘密。

「教官沒念妳?」

「頭髮蓋住就看不到了。」

「沒事幹嘛打個洞虐待自己?」

「這也是我的暑期計畫之一嘛。」為免李思源繼續追問,我趕緊把他往水利大樓的方向推:「遲到啦!」

李思源嘴巴裡不知道還在念什麼,我趕緊轉身快步走掉。

搭上公車,隨手拿出韓文課本來看,本來在公車上的時間我都拿來放空,但現在得了時間,都想用來浪費在跟霽永有關的任何回憶裡。

霽永回國那天晚上,我就拿著翻譯機努力地寫著英文信,內容當然是希望他順利回到家,看見我的信,出道日在即,希望他一切都很順利,然後他有空一定一定要回信給我。

現在講出這些話已經不會臉紅了我,應該是拜佳家所賜。

最近上網都在看韓國演藝圈的消息,一查之下才發現我根本遲鈍到忘記問霽永他們的團名叫什麼,後來用霽永名字查才找到,經紀公司有放出新團體的消息,但目前為止能找到的資料不多,應該是還沒開始活動。

不過現在應該是出道前最後緊鑼密鼓的衝刺階段吧,希望他不要太累了才好。

回家前去吃阿婆的麵,阿婆還笑笑地問我:「今天外國人沒有來喔?」

「他回國了。」

阿婆笑笑地沒有繼續問下去,看著眼前的麵,明明是一樣的味道,我卻覺得有霽永一起分享感覺比較好吃。

一樣的滷味,卻已經不復以往的好吃。

到家之後,習慣性地看著霽永的門,希望他會打開門問我準備好了嗎?

幾分鐘之後,才突然發現發呆的自己,他已經回到韓國了啊傻瓜。

進家門後,從書包拿出被折斷的尺跟剛剛在車站附近買的三秒膠,想把尺黏回原來的樣子,黏完之後看起來好像還可以用,但實際上拿起來就會很容易再斷掉。

後來索性黏好之後擺放在書櫃裡,無法再使用,當成自己的紀念品也好。

想起今天那位陳伯符同學還是有點生氣,但又覺得有些同情他,他一個人轉來陌生的環境,講出這種明顯會被討厭的話,自己肯定也會覺得不自在吧。

這樣的人,應該也是很辛苦的。

一個人的夜晚,時間好像特別容易打發,寫作業、複習功課、上網看一下信箱還有霽永的推特,也就十點多了。

霽永推特前幾天更新了一句:「Home now.」,然後放了一張行李箱的照片。

那幾個行李箱,我是眼熟的。

看見霽永寫的Home,卻讓我覺得心酸起來,那裡才是他的家,而我跟他,真的是不同世界的人。

想著想著,心情鬱悶地睡著了。

隔天到學校上課,想說搞不好今天他也不會來,沒想到一早踏進教室,他竟然已經到校,不過還是趴在桌子上睡覺。

他是晚上都沒有睡覺嗎?不然為什麼一天到晚都在睡覺的感覺?

小心地拉開椅子,拿出書本開始複習今天早上複習考的內容,高三生的時間表排得好緊湊,利用七點半到八點上課前考試,考完馬上交換改,老師第一堂課進來正好可以檢討考卷,看當天第一堂課是什麼就考什麼,老師們用身教告訴我們要善用每一秒,也算是用心良苦。

今天要考數學,是我最頭痛的科目,我的人生連算帳都不太靈光,還要解方程式算函數真是太折磨。

從鉛筆盒拿出尺,昨天的事情又浮上心頭,忍不住轉頭想瞪陳伯符一眼,沒想到這一轉頭卻發現陳伯符雖然趴在桌上,但他正睜著眼睛往我這看。

因為想瞪他被逮著正著,也不好意思轉開頭,就這麼皺眉跟陳伯符對看著。

幾秒鐘後他再度閉上眼,我趕緊把眼光轉回課本上,暗自鬆口氣,這種對瞪的戲碼,誰先轉開頭誰就是認輸,我又沒做錯,才不肯認輸呢。

不過轉回來一看函數,唉,真頭痛。

如果我是李思源就好了,這種數學問題在他眼裡根本就跟九九乘法一樣可以反射性地回答出來,簡直不用思考,手就會自動寫出答案。

只有這時候我想成為李思源。

說人人到,才在說他,他就從教室門口走進來,身後還跟著…范佳家?!

而且兩個人竟然有說有笑?

天要下紅雨了嗎?

剛好李思源視線飄過來對上我的,趕緊轉開頭,不想被發現我正在偷看他們兩個人互動。

沒想到李思源自己走過來:「嚇到了喔?」

我不敢置信地點點頭,前陣子還有人義正辭嚴地警告我不要再提范佳家的名字,今天他竟然可以跟那個不能說出名字的人有說有笑的。

男人,你的名字是善變。

「這件事說來話長…。」李思源清了清喉嚨:「但其實很簡單,就是我以前…有點誤會她…」

「你什麼時候講話會結巴?」

「咳…這真的很難解釋,反正…」李思源大方點頭承認:「是我不好。」
「恭喜恭喜?」我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慌亂中說出了恭喜。

「不要亂說,不是這樣的。」李思源趕忙解釋。「真的不是妳想的那樣,只是朋友,雖然她…」

她怎麼樣?我很想問,但不敢,李思源又沒繼續往下說,情境陷入一片尷尬,兩個人都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

「別吵好不好?」旁邊突然出現陌生的聲音。

我跟李思源一看,趴著的陳伯符坐起身來很不耐地皺眉。

「啊,不好意思…」我反射性地道歉。

李思源則是有點不開心:「不好意思喔,不知道這時間有人在補眠。」

「現在知道了就不要在旁邊吵,快走。」陳伯符講完之後又趴在桌上。

李思源有點被激怒,想要伸手把他拉起來理論,我先一步拉住李思源,對他搖搖頭說:「算了。」

這時剛好老賈滿臉興奮地拿著考卷走進來:「準備好迎接早晨的挑戰了嗎?」

「沒~有。」幾個人意興闌珊地回應老賈。

考卷開始一個一個傳下來,然後我看見隔壁的陳伯符拿到考卷之後看了一眼就繼續睡覺。

真是一個不懂得尊重別人的人。

『難怪會被退學…』我心裡想。

就在我拼死拼活寫完考卷的時候,陳伯符終於醒過來,他打了個哈欠之後拿出筆。

接著,大概用了五分鐘就把考卷寫完,他放下筆的時候剛好上課鐘聲響。

他又轉頭看著我,把考卷遞過來:「不會寫嗎?借妳抄。」

「不用了,謝謝。」第一次碰到人家問我這問題。

「哼。」他又把考卷收回去。

「收卷,大家請把考卷往前傳。」老賈又是滿臉笑容:「今天題目很簡單吧,是不是?」

「不~是。」我們班真的很捧老賈的場,他問的問題都會有問必答。

改考卷的時候,隔壁那人又趴在桌上睡覺。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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