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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學校,因為逼近考試日期,大家的神經好像都更緊繃,這樣也好,不用再過那種一舉一動都要被注意的日子。

上學那天爸爸開著車帶我到學校,下車時陳伯符已經等在學校門口,準備陪我一起進去。

我堅持要自己用柺杖走路,不想坐輪椅也不想靠人攙扶,於是陳伯符小心翼翼地跟在我旁邊慢慢走著,每走兩步就問我:「還好嗎?會痛要說。」

從校門口到教室以往只要花五分鐘的距離,這天足足走了二十五分鐘。

進到教室看見李思源,心裡才想起自己好像很久很久沒有跟他說過話,明明才是沒多久以前的事情,卻弄得好像兩個陌生人。

他看見我杵著柺杖進教室,也是淡淡地掃過來一眼,連個表情也沒有就低下頭繼續唸書。

我真的很想問他到底是要為那天的事情氣到什麼時候,人真的有必要計較到這種地步嗎?爽約的是我,打人的是他,被打的是陳伯符,我願意道歉,陳伯符也願意不計較,他到底為了什麼要這樣執著到今天?

坐下沒多久之後老賈一如往常地走進來,不知道為什麼平常看起來很討厭的老賈,此刻卻覺得親切極了,連他的冷笑話我都覺得好好笑。

回學校第一天,身邊大小事都是陳伯符在幫忙處理,中午幫我張羅便當,上課也不睡覺了會幫我抄筆記,放學之後會在校門口陪我等爸爸來接我才會回自己家。

連他媽媽都打電話給我媽說謝謝我讓陳伯符突然間變得懂事。

真的改變很多啊他。

回到學校固然很開心,但我心裡始終惦記著霽永說出院要通知他,所以出院當天晚上我就打電話給霽永,但是他沒有接,也沒有回。

看娛樂新聞,他跟某團體那位偶像的緋聞持續發燒,雖然兩邊的公司都否認這樣的傳聞,但粉絲之間的耳語是擋不住的,甚至有粉絲發起「反對霽永」的行動,拒買他們的CD以抵制用緋聞炒新聞的霽永。

上推特,除了我受傷那天他貼了一篇:「朋友受傷了,心情很難受。希望她能盡快恢復。」

接著的十幾天,看見他更新了很多照片,看來不受緋聞跟被抵制的行動影響,在夜店過得很開心,旁邊有他們團員跟很多女性朋友,照片裡大家的笑容都燦爛到刺痛我的眼睛。

知道他不能陪在我身邊,知道他的世界比我多采多姿,雖然我都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但仍然無法面對自卑感排山倒海而來的難過。

我在這端難過,他在那邊卻是跟朋友開心,一點關心的訊息都沒有。
為什麼會這麼難受?

我知道自己所嚮往的平淡生活,從遇見霽永開始,就注定要開始面對大風大浪。

但我不知道原來這樣的感覺這麼令人難受,我只能遠遠地看著他跟很多女生為了MV有親密的表現,為了廣告有親密的合照,為了各種理由,有各種不同的照片。

而我,只有「喜歡」兩個字。

我們甚至無法擁抱,因為我跟他在他的工作裡毫無關連,我們連擁抱的藉口都沒有。

這樣虛幻的喜歡,真的是愛情嗎?

這樣的承諾,不是比沒有承諾更慘嗎?

每當夜深人靜時,我坐在電腦前看著一張又一張的照片,都會問自己明知看了會很難過為什麼還要看這些來折磨自己?

無眠的夜裡,幾次拿起電話想打,卻又停下動作,怕自己沒有那樣的資格去興師問罪。

上線就登入的SKYPE,也總是看不見霽永。

我還聽得見他說「喜歡」的聲音,卻再也不確定這句話是不是真的了。

在推特上寫下:「現實往往比謊言更令人難受,給消失的你。」

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個字,但邊寫,就邊掉眼淚。

我很認真的喜歡著霽永,希望他也能夠認真地看待「喜歡」兩個字,但網路上這些照片怎麼看都讓我覺得他根本沒有在意過我。

我算是霽永的什麼人呢?為什麼連骨折在他眼裡都可以輕輕帶過,我在他心裡一點份量都沒有嗎?

「筱青?」媽媽的聲音在房門口。

「怎麼了?」迅速關掉推特的視窗,換成查英文單字的畫面。「請進。」
「還不睡?」媽媽端著補湯進來,香味頓時充滿整間房。

「在唸書。」

「唸書之餘也要照顧身體,唸書是一時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媽媽微笑著。

「嗯,謝謝媽媽。」

「那個…有些事情或許妳不想跟媽媽說,但是如果覺得難過,還是可以跟我聊聊…」媽媽坐在床邊看著我:「有時候,媽媽覺得妳個性太執拗,會因為心中堅持某樣原則就變得固執起來,不想別人給意見,自己又走不出來…」

「…。」知道媽媽說的是事實,所以沒回話。

「那天在病房妳說的英文媽媽不是全都聽不懂,只是想說當下最重要的是要讓妳恢復健康所以沒多問。」媽媽語重心長地說:「人跟人之間,遙遠的不只是距離而已。」

我咬住下唇,盡力不讓自己覺得被看穿,勉強地擠出笑容:「媽,妳想太多了,事情不是妳想的這樣啦。」

媽媽站起身來:「沒關係,只要妳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只要妳覺得難過,媽媽永遠都會聽妳說話。」

「嗯。」

「晚安,女兒。」媽媽推開門走出去,輕輕地把房門帶上。

我趴在桌上,忍住不敢哭出聲。

眼淚一滴滴,暈開了剛寫好的筆記。

◇46

受傷以後住在爸爸家,生活變得比較熱鬧也比較容易。

以前吃飯時間一到,就要去外面覓食,現在媽媽會煮得熱騰騰的,想想自己之前怎麼會覺得搬出去好呢?

雖然說柳知瑩還是一樣目中無人,但只要她不犯我,基本上我可以把她當成空氣,加上因為我受傷爸爸最近比較肯聽我的話,所以對柳知瑩好像也不像之前那麼放縱。

家庭關係,對我來說,好像慢慢地被推回軌道上。

失控的,是霽永。

那天聽媽媽說完之後,半夜一時衝動就撥了霽永的手機號碼,結果轉入語音信箱。

見不到面,也無法聊天,這樣的感情真的有辦法維持下去嗎?

有時候我不禁會想我們真的是彼此喜歡嗎?還是霽永只是拿我來尋找寫歌時的靈感呢?以前看過一本小說,男主角為了尋找作畫的靈感,到世界各地旅遊並且和當地的女人談戀愛,畫出心目中理想的畫作之後,就離開當地繼續旅行前往下一個目的地,當然,戀愛也就隨之結束。

「又在想什麼?下課了。」陳伯符出現在旁邊。

最近總是和陳伯符形影不離,吃飯也一起去吃,上學放學都同行,謠言傳得滿天飛,但是我已經學會把這些不營養的話從耳朵接收到的聲音中消除。

學校的事情本來對我來說就很淡,現在更不重要了。

反正馬上就要離開這裡,同學們跟我之間的關係也不需要困擾,這也是陳伯符教的。

他說人生那麼短,如果老是介意他人怎麼看待,就永遠都不能作自己。

或許這就是他能夠活得那麼理直氣壯的原因吧。
「想一本小說。」

「哪本?」

「我忘記名字了。」

把小說的情節大致上講給陳伯符聽,他聽完之後不以為然地說:「不過就是個騙子。」

「是嗎?」

「是啊,假借作畫之名,行逃避責任之實的騙子。」陳伯符跟我趁午休時間一步一步在校園裡散步,也是復健的一種,醫生說在能力範圍內能動就要動,才不會肌肉萎縮。

所以現在散步成了陳伯符天天都要陪我做的例行公事。
「男生就是這樣的動物啊,我們不像女生一樣喜歡規劃兩個人的未來,談戀愛是現在的事情,跟未來有什麼關係,女生總是想得很遠,我們以後要怎麼樣,考上同一所大學,住同一間宿舍…但對男生來說,生活還有朋友啊,還要打球、打電動跟看運動頻道啊,哪有這麼多時間每天都跟
對方膩在一起,但女生不一樣,女生就喜歡每天待在一起,就算什麼也不做,她們都覺得好甜蜜。」

「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我狐疑地問。

「經驗。」陳伯符微笑。

「看來是很多經驗。」

「妳也要體驗一下嗎?」

「不用了,謝謝。」我沒誠意的謝謝他。
走了幾步之後陳伯符突然又說:「妳的王子呢?」

「王子在遙遠的國度啊。」唉,為什麼老是要提到他呢?

「講英文的王子沒有因為妳受傷騎著白馬飛馳而來嗎?」

「你是童話故事讀太多了嗎?」我索性慢慢地坐在草地上,自嘲似地笑:「王子每天有好多行程要跑,要去拍宣傳國家的廣告片,還要接待他國來的王子、公主,還得上好多課來加強教育,每天都要忙到深夜才有辦法回皇宮休息一下,隔天醒來,發現又是一整天滿滿的行程,他根本沒時間關心喜歡的人腿斷掉之後有沒有好一些。」

「不過也不是他願意的,除非他不當王子,不然這些事情都是他身為王子的義務。」

「是啊。」我仰望著天空:「所以有時候他喜歡的那個女生會想自己到底是怎麼樣被喜歡的呢?有好多好多漂亮的公主就在他身邊,他為什麼會喜歡一個平凡的鄉下女孩?還是他也跟畫家一樣,每到一個新的地方就談一次戀愛,走的時候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呢?那個女生常常想不通,她沒有辦法到王宮裡跟王子見面,也不能打電話給王子,王子更無法特地來看她,她也會納悶,這樣叫戀愛嗎?到底什麼是戀愛呢?」
講著講著突然覺得眼前霧成一片:「她不奢求人家說的每天都膩在一起,只希望可以每幾天聽見他的聲音,聽他溫柔地對自己說:『喜歡妳』,這樣而已。但是連這樣都太過於奢求了,因為她跟王子最後根本就不可能會在一起。」

「是這樣嗎?」陳伯符問。

「或許吧。」

「那這個女生,願意給住在隔壁村的普通男生一個機會嗎?」陳伯符聽完之後許久,才悠悠地回了一句。

「咦?」我轉過頭看著陳伯符。

「這個男生其實以前也不太好,跟女生說的畫家差不多,因為他長得還算不錯,因為家裡做點小生意家境也不錯,所以在學校很受女生歡迎,他也覺得很好,只要有女生說喜歡他,長得漂亮的他都會照單全收,但是女生總是問他是不是只愛她一個,他覺得很無聊,所以每次只要對方認
真了,男生就逃跑,久而久之,學校裡就會充滿關於男生的不利傳言,男生就會惹事,然後轉學,直到男生轉到隔壁村的第三間學校,坐他隔壁的女生竟然敢大聲跟他說話吵架,還一直惹他生氣,不知道為什麼男生覺得女生很有趣,就常常惹她,兩個人天天吵架,他突然覺得好新鮮…」陳伯符躺在草地上。「女生因為自己忘記了跟朋友之間的約定,被朋友責難的那天,男生想要保護她,卻跟對方打了起來,對方後來不願意道歉,男生也因為女生忍下了這口氣,儘管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有天晚上男生正在家裡連線玩英雄聯盟,女生一通電話打來哭哭啼啼的,男生立刻沒有義氣地斷線,絲毫不怕被人檢舉就衝出門,把外套給她穿,自己穿丟臉得要命的雨衣,後來因為知道了女生心裡有喜歡的人,心裡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失落,騎車沒有注意四周害得女生腿斷了現在走路一跛一跛,他覺得很愧疚。」

「其實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很在意隔壁這個兇巴巴的女生,直到有天媽媽問他:『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女生?』,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種陌生的情緒是因為喜歡對方,所以才會覺得有趣、覺得失落、覺得好像那裡不對勁,跟以前那種只想跟對方親親抱抱的心情完全不同,正因為如此陌生,所以他一直都不敢說出口,但是看見女生在醫院裡因為王子的事情而難過時,自己真的很想保護她,保護她遠離一切難過的事情…」
陳伯符看著自己的雙手:「不知道,女生願不願意給這個男生一次機會讓自己保護她呢?」

「謝謝。」我說,眼淚早已瀰漫了眼眶。「但不行。」

「我想也是。」陳伯符聽完答案之後笑了。

「對不起。」

「不需要,其實男生早就知道答案會是這樣了。」

冬天的風,蕭瑟得一點生氣也沒有,我們坐在草地上,連太陽也無法傳給我們些許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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