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很久之後，意識到好像有什麼不對，我猛地推開了小透。「對不起。」
「怎麼了？」小透雖然有點驚訝，但仍然心平氣和地問我。
「小透，妳有沒有曾經很期待些什麼，卻發現事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的時候？」
「這種事常常發生啊。」小透聳聳肩。「沒什麼大不了，習慣就好。」
於是我慢慢地，把以前發生的事情講給小透聽，不知道為什麼今天話特別多，以前在大太陽底下練球，皮膚都變得好黑，加上球隊規定要剪成短髮比較好整理，所以國中那段溫馨的信件往來特別讓我覺得很感動。
「小透妳知道嗎？那時候我真的很期待每天的信件，可以說我每天練球會那麼努力都是因為我知道他在身邊陪我，陪著我練球陪著我跌倒陪著我開心、失落，妳知道那是多麼珍貴的陪伴嗎？」
「這些年來，被喜歡或者喜歡一個人，那種感覺都是淡淡的，我曾經以為愛情這事在生活裡可有可無，畢竟已經太忙了，或許沒有空間也沒有時間再去負擔另外一個人的情緒，但是他出現了，從信裡走出來，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妳知道哪種感覺嗎？」
鉅細靡遺地講著，把國中時候所感受到的溫馨跟感情都一股腦地說出來，雖然只是國中生，但也是會有很真摯的感情，雖然在大人的眼裡我們仍然是小鬼頭，但是我們已經知道去珍惜擁有的一切，包括感情。
叨叨絮絮地說著，一直說到了看見他們十指交握的剎那，感覺心裡被撞擊般一陣一陣地抽著，那是什麼樣的情緒？
「他的女朋友很漂亮喔，感覺像是小透會喜歡的類型，笑容很燦爛，很需要人呵護的那種類型。有些女生天生就看起來好柔弱好需要人保護的樣子，妳知道嗎？之前有個我喜歡的男生對我說我看起來就很獨立很堅強做事很俐落，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在險惡的社會中活下去的樣子，這樣的女生只能當作事業上合作的伙伴，選女朋友的話還是要選那種需要依靠自己那種柔弱的女生，那種讓人第一眼看見就想保護她的女生。」
小透只是靜靜地聽著，手中的煙一根又一根地，點著又熄滅。
「後來我困惑了很久，獨立跟堅強對女生來說難道都不是好事嗎？這些年來我也是經過千辛萬苦才能夠變得堅強獨立，誰喜歡什麼東西都要靠自己，我也希望難過痛苦孤獨寂寞的時候，有人能陪著我。」
然後小透默默地打開海尼根，遞了一瓶到我面前。
伸手接過之後，咕嚕咕嚕地灌下去，冰涼的啤酒，似乎讓人頭腦也跟著清醒一點。「我不想要當柔弱的女生，我也不要變成那種只懂得依賴人的女生，我知道那樣的人生是怎麼樣的，妳把對方的人生當作自己的人生，把對方的理想當成自己的理想，失去了自己，也失去了尊嚴，還剩下什麼？」
一瓶又一瓶，一瓶又一瓶。
小透靜靜地握著我的手，靜靜地聽我說，我想這應該是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以來，她第一次聽我說這麼多話。
我也很訝異自己的話竟然可以這麼滔滔不絕。
是因為酒精的關係嗎？感覺到臉上很熱，身體很輕，思緒很飛揚，不知不覺地把心裡的話都傾倒出來，連補習班的機車家長都講給小透聽了。
「他明明就是自己在樓梯上奔跑摔下來的，還說謊說有人推他，好！就算今天我們攝影機沒有照到，但是在他跌倒的前五秒，明明就看見他在跑，而且前後都沒有人，你說誰推他？誰可以推他？難道是我們補習班鬧鬼嗎？他媽媽還說我態度差，你說啊我到底要怎麼回答才好，不好意思真的有人推他，只是我看不到他？這是國王的推手？」
不知道什麼時候，好像附近的數都突然長腳開始在我附近跑來跑去。
「小透？」我坐在路邊的人行道上，靠在小透的肩膀上。
「什麼？」
「為什麼行道樹在跑？」
「啊？」小透完全不瞭解我在說什麼。
「妳不覺得行道樹一直在跑嗎？妳看！這棵，這棵剛剛從這裡跑到那裡去了！」真的！我生平第一次看見樹會跑耶，原來Discovery頻道說的每種生物都有他活動的時間跟範圍是真的！
「妳喝醉了。」
「我明天要去跟學生說，老師看見了會跑的樹，叫他們想看的話，晚上來中正大學這邊看。」
「Kiki。妳喝太多了。」小透想要抽走我手裡的啤酒瓶。
「不要搶走我的東西。」我緊緊地抓住瓶子，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這瓶啤酒了。「妳不懂東西被搶走的心情啊，這是我要喝的，我的啤酒，怎麼可以搶走人家要喝的啤酒呢？這樣不是很像插隊？我明明排隊排了很久啊，好不容易快要輪到我了，妳卻從旁邊跑出來想要在我前面搶走最後一個商品？這是不可能的！我不會讓給妳的。」
「Kiki…。」小透把她手裡那瓶啤酒一飲而盡，然後碰地一聲把罐子踩扁。「妳帶我去找他，他在哪裡？」
「找誰？」我抬起頭看著小透，猛地胃開始翻攪。「喔小透妳不要站起來，我不舒服，妳幹嘛跟樹一樣跑來跑去？」
就在覺得天旋地轉之餘，有台汽車突然停在我跟小透旁邊，車子似曾相識，從車上走出一個人，長得也很熟悉。
「凱淇…。」這聲音聽起來也好熟悉，只是我的眼前糊成一團，好像從岸上看海裡的感覺，東西都長得歪歪扭扭的。
小透輕輕地站起身來，看著開車來的人。「你是誰？」
我把手上的海尼根喝完之後，發現附近好像沒有還沒開瓶的啤酒了。
「我是李子侑。」
「我是小透。」
安靜了一陣子，朦朦朧朧中我看見小透給了李子侑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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