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的生活,彷彿回應了我自己的問題一般。 霽永沒有更新推特,也沒有打電話,我打過一次電話沒有回應,當然更無從得知他有沒有收到禮物這件事,開始擔心他留給我的地址是公司地址,然後東西寄到公司之後被壞心的助理丟到儲藏室去不見天日了。 應該是韓劇看太多所以總是幻想愛情要經過很多人的刻意破壞才會顯得彌足珍貴。 心裡越來越不踏實,有點點開始恐懼,李思源那些話開始慢慢地滲進意識裡,懷疑的種子被播下之後,不需要養分也會逐漸長成。 不斷告訴自己要相信,卻無法相信自己真的會相信。 又經過一夜不安穩的睡眠,頭腦混亂地到了學校。 走到自己座位上,驚訝地看見桌上有尺,不是一把,是很多很多,幾乎堆滿桌面,散亂地丟成小山。 這不用想也知道是哪個幼稚鬼做的,我看向旁邊,陳伯父依照慣例趴在桌上睡覺。 拿起桌上的尺,小心翼翼地排在陳伯父沒佔據到的桌面上,等下他醒過來肯定會嚇一跳。 正排得開心時,陳伯父突然幽幽地開口:「柳小姐...」 「早安啊,陳伯父。」我拿著尺有禮貌地問候這位睡覺的同學。 「我警告過妳不要叫我伯父。」 「不然呢?你要折斷我的尺嗎?」我微笑地問他。 「妳...!我不是買還給妳了嗎?」陳伯符認真地坐起身來,指著我滿桌的尺。 「可是這裡面沒有原來壞掉的那支。」 「就用這些會怎麼樣?這裡那麼多尺難道沒有一支喜歡的嗎?」看得出來他有努力在壓抑不要發脾氣。 「這些又沒有回憶。」激怒他真的很好玩,陳伯符真的很像小孩子,超幼稚的。 「妳可以用他,用完就有回憶!」 「我不要。」 「妳怎麼有那麼多不要的事情啊!!」陳伯符終於忍不住,站起來拍著桌子大吼。 班上的同學全都轉頭看著他,他也氣沖沖地問大家:「看什麼看?!」 我忍不住笑出來:「好啦不要生氣,我挑一支用,剩下的你拿回去跟店家換別的東西。」 「不要!」陳伯符顯然在氣頭上。 「不拿去換其他東西,這麼多尺要用到什麼時候?發票給我。」 「哪有這種東西?」 「沒發票要怎麼換?」 「妳今天放學跟我去換,看妳要什麼。」陳伯符使用小學生吵架的手段,雖然正在跟我說話但轉過頭不看我。 「我不要...」 「又不要!!」陳伯符怒氣沖沖地轉過頭,卻對上我的笑臉。 「開玩笑的。」我笑笑地拍拍他的頭。「伯父乖喔,放學去換嘿。」 陳伯符撥開我的手。「哼。」 收拾好滿桌幾十把的尺之後,開始一整天的課程,說也奇怪,被陳伯符幼稚的行為這麼一鬧,心情好像變得比較不那麼鬱悶。 但他上課睡覺的行為依然沒有好轉的跡象,到底晚上都做些什麼啊,白天那麼睏。 早上四堂課上完之後,陳伯符好像重新活起來那樣恢復精神,我看著他抬起頭,問他:「你為什麼白天一直睡個不停?」 「晚上太累了啊。」 「晚上為什麼會太累?」 「妳想知道嗎?」陳伯符咧開嘴笑,笑容很邪惡。「妳適合知道這些嗎?」 「不要說,我不想知道了。」不管答案是什麼,從陳伯符嘴巴裡講出來一定不太正常。 「不想知道就算了。」 陳伯符站起身來抓著我。「走吧,去吃飯。」 「為什麼?」 「中午了當然要吃飯。」 「不是,我問的是我為什麼要跟你去吃飯?」 「妳是我的朋友啊。」 「也是。」我自己說要當他的朋友,朋友之間當然可以一同去吃飯,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跟李思源也常去吃飯,怎麼就沒有這種怪異的感覺呢? 四處張望尋找李思源,這大忙人又不知道跑到哪裡去。 被陳伯符拖著走了一小段路,覺得很丟臉,我無奈地開口:「我自己走可以嗎?」 「我怕妳亂跑。」 「我是可以跑到哪裡去,我跑得有你快嗎?」 「好吧。」陳伯符想想之後放開手:「那妳走我前面。」 「不要。」 「為什麼又不要?」 「我又不知道你要去哪裡吃飯,叫我走前面是要走去哪裡?」 「義、大、利、麵。」陳伯符瞪大眼睛。 「你只知道這個吃飯的地方嗎?」我嘆氣。 「對。」 我本來對陳伯符可以自由進出校園不受控制的行為感到非常訝異,後來才知道,原來他老爹是這間學校的家長會會長,有特權的啊,難怪不受控制。 「今天不可以點滿滿整桌菜喔,要在上課前二十分鐘回到教室。」 陳伯符看了看錶。「這樣哪裡有時間可以吃?」 「我一定要上課,上次你害我蹺課...」 「好了,別再提這件事!」陳伯符講完之後就轉了個方向,改成往學校合作社走。「隨便吃,晚上再去好了。」 「你為什麼一定要去那家店?」 「妳對我的事情有興趣嗎?」陳伯符又咧開嘴笑。 「沒有興趣,那個問題你可以不用回答。」 兩個人走到賣餐卷的機器前停下腳步,陳伯符皺著眉頭看機器上的圖片:「有什麼東西可以吃?」 「榨菜肉絲麵,很好吃喔。」我手腳俐落地投幣。 「我不吃那種東西。」 「那還有咖哩飯。」 「那顏色很恐怖。」 「聽李思源說排骨飯也很不錯。」 「我不想啃骨頭。」 「水餃?」 「誰知道那裡面包什麼。」 「你餓死好了。」我轉頭就走進去,懶得再理陳伯符。 「妳不是我的朋友嗎?給點建議會死喔。」 「朋友也是有耐性的。」 「好啦好啦!」陳伯符投下硬幣不知道亂按了什麼。 後來他拿著碗魯肉飯加滷蛋跟我坐在我平常會去的樹下一起吃。 「好吃嗎?」我問他。 「難吃死了。」 「你好難相處。」 「妳才難相處。」 講完這句話,我們兩個人對看,然後突然笑出來。 原來人跟人之間一直吵架也可以變成朋友。 「不相信妳吃吃看。」陳伯符把魯肉飯遞過來,我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口他沒有碰到的那部分塞進嘴裡。 「真的很難吃。」 「妳看吧,我沒騙妳。」陳伯符氣呼呼地邊吃邊說。「以後不聽妳的建議了!」 「可是榨菜肉絲麵很好吃。」 「分我吃吃看。」陳伯符作勢要挾麵。 「我不要。」 「媽的又不要。」 「吼,你為什麼罵髒話?」 中午吃飯時間,就在這種吵吵鬧鬧的狀況下度過了,託陳伯父的福,沒有空讓那些烏煙瘴氣的心情繼續蔓延下去。 32 放學時間,教室裡人聲鼎沸,有些人要準備去補習,有些人去社團活動,有些人要回家,有些人相約去吃飯...。 當高中生的日子只剩下沒多少,要珍惜這種還能夠為了共同的目標拼得焦頭爛額的時光。 每次讀書讀到覺得很難過的時候,就會想起霽永對我說的話,能夠只單純地讀書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所以累了的時候都會聽音樂,站起身來運動一陣子,接著繼續回到書本裡。 除了本來應該複習的課程之外,我又不想放棄韓文,所以要抽出其他時間讀韓文,但很奇怪地念韓文的時間對我來說反而沒有那麼累。 霽永,真的很多天沒有聯絡了,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希望他是純粹因為太忙而沒有更新沒有跟我聯絡,不要是發生其他事情,俗話說:「No news is good news.」 應該要把他的無消無息當作成功的象徵,因為出道大發所以沒有時間,之前看「穿著Prada的惡魔」時,裡面有句台詞說:「你的私人生活危在旦夕是工作順利的代價。」所以現在霽永應該是工作順利吧。 雖然因為霽永的事情困擾了幾天,但今天中午跟陳伯符這麼笑著鬧著,突然腦海裡靈光一閃,就茅塞頓開。 不管如何,我們現在都只是朋友,朋友不能常常聯絡也是很常見的事,不能用男朋友的標準看待霽永,他不是我一個人的。 下午上課時陳伯符沒有睡覺,我傳紙條給他問他為什麼不睡,他竟然給我回答被我害得吃了碗超難吃滷肉飯噁心到睡不著。 後來我就不回傳給他了,真是生氣。 不過陳伯符沒睡覺的時候上課倒是挺認真的,雖然沒看到他抄筆記,但幾次轉頭看見他的表情都還算正經,應該也是屬於聰明的人種。 聰明的人真好,像李思源,也是回家不太需要複習就能夠考很好的人。 說到他,今天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放學一下子沒注意到,又跑得不見人影,這傢伙最近怪怪的。 跟范佳家的事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神神秘秘,改天一定要好好逼問。 「到底整理好沒?」陳伯符坐在他桌子上蹺腳。 「好了好了。」把回家要複習的課本放進書包,整個很重。 「帶那麼多書做什麼?」 「回家要複習。」 「這麼認真?」 「我又不像你考卷寫五分鐘就可以考一百,我每張考卷都很認真寫,還是都會有錯。」 「妳的確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陳伯符講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謝謝你的賞識喔。」我故意講話酸溜溜地。 「不然妳跟我回家怎麼樣?我家有家教可以順便一起教妳。」 「我不要。」 「這種事情幹嘛耍脾氣,我的家教很優秀,人也很好,不會讓妳付錢的啦,放心吧。」 「我不是在耍脾氣,那畢竟是你家,你的家教...」是啊,而且我去他家用他的家教,這樣成何體統?萬一被我爸媽知道,不是很怪嗎?他們一定會說家裡又不是請不起家教,幹嘛去別人家。 說到爸媽,他們叫我這星期六回家吃飯,很久沒有大家一起吃頓飯,想想也是,開學以來就沒有回家過,所以答應了他們...。 「喂喂喂!有沒有在聽?」 「啊!」回過神來,發現陳伯符臉貼在距我不到十五公分的地方,我嚇得後退一步。「什麼?」 「我說妳沒有專心聽我講話,很不尊重我啊。」 「不好意思,我想到這星期要回家跟爸媽吃飯。」 「那你要不要來我家?」 「不要比較好。」 「我家沒有其他人,平常只有我跟管家,星期一三五有家教會來,一個人在家很無趣。」陳伯符講起來輕鬆,但隱約可以感覺得出來他有點寂寞。 獨生子女真的就是這麼孤獨,當父母都不在時,我們就是只有自己。 這麼多年來,我也常面對著一室黑暗獨自入睡。 有股衝動想要答應陳伯符,但只是一瞬間,後來想想還是回家自己複習吧,這麼可憐的程度肯定會跟不上他們兩個人的速度,反而拖累別人。 「來嗎?」 「不要。」 「算了隨便妳。」陳伯符好像有點不開心。「要走了沒?」 「走吧走吧。」 「肚子餓了先吃飯。」 「又要吃飯?!不先去換東西嗎?」 「那家店很遠,還是先吃飯好了。」陳伯符不理會旁人的眼光,吹著口哨往校門口走,我跟在他旁邊覺得有些無地自容,於是放慢腳步在他身後約三步的地方走著。 「妳為什麼要離我那麼遠?」陳伯符停下腳步回頭看我。 「我...」總不能說是因為丟臉吧。「我...走得慢。」 「喔,抱歉,我會注意。」 抱歉?!我有沒有聽錯?抱歉,這句話是從陳伯符口中說出來的嗎? 陳伯符眼光往下移到我的書包上,接著一把搶過書包:「這也太重了,妳回家真的都會唸嗎?」 「不用了,我自己拿。」 「我幫妳拿,妳可以走快一點,我真的好餓。」雖然陳伯符嘴上這麼說,但拿著兩個書包的他還是有刻意放慢自己的腳步,這下子換我不好意思了。 雖然他嘴巴上不饒人,行為又幼稚到像小學生,但實際上心地還蠻善良的。 人都有很多不同的面相,端看自己所接受到的是什麼樣的訊息,如果我當時因為陳伯符的態度就決定不要跟他有其他接觸,今天也不會多一個朋友。 每個人其實都很脆弱,沒有表現出來的並不是因為堅強,而是因為沒有人看得見他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