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龘龘與玉米虫的遊戲區

沈默蔓延著，最後我還是忍不住先開口：「好久不見。」

「嗯。」他把眼光從我身上轉開，看著沙地。

我把便當放在旁邊，坐在大普旁邊的鞦韆上，已經有多久沒有跟大普在這裡盪鞦韆了呢？「我以為這裡只有我會來。」

「妳很久沒有來了。」大普冷冷地說。

聽見這句話之後我也不知道該回他什麼，兩個人就這麼晃啊晃，沒多久之後他站起來。「我要走了。」

「啊？為什麼？」情急之下這句話衝口而出，講完就後悔了。

大普又用那種淡淡的眼神看著我：「不然呢？」

這種淡淡的眼神真的很容易讓人退縮，那是一種提醒妳「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的眼神，所以我選擇如他所願。「當我沒問，我也要回家了，再見。」

說完之後我趕緊提起便當往回家的路上走，免得被大普看見我突然發紅的眼眶。

一路上不斷罵著自己不應該出來買便當，不應該去公園，不應該靠近盪鞦韆，如果沒有做這些事情，或許還能在心裡殘留一點點美好的回憶。

或許還能夠把那天擦身而過的眼神當成誤會。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提著便當又走回公園，大普已經不在那裡，我坐在鞦韆上看著天空，發現星星突然模糊起來。

公園裡一隻流浪狗怯生生地靠過來。

「你也是一個人嗎？」我問牠，牠搖搖尾巴沒有回答我。

「餓了吧？小白。」擅自替牠取名叫小白，把便當打開讓牠吃。

小白在旁邊吃得津津有味，我的心裡則是充滿了酸楚。

看著剛剛大普還坐著的位子，想起以前兩個人會比賽誰盪得比較高，當鞦韆飛高的時候，彷彿可以把所有煩惱都拋開，什麼分數、被老師打都不再重要，只剩下那瞬間相處的快樂。

回家之後翻出以前的日記，大概從國小六年級開始寫日記，有時候只是幾句話，卻清楚地記下自己的過去，國中雖然讀書讀得昏天暗地，回家之後也沒忘記打開日記本交代幾句，這好像成為一種制約，每到那個時間就會想寫幾個字。

拿出國三時候的日記，那時候因為整天都讀書，回家之後反而都是自己的時間，媽媽也不會再讓我唸書，就準備宵夜吃一吃放鬆就去睡覺，所以那時候的日記寫的反而還比較多。

現在回頭看國三的日子，雖然只是不到一年以前的事情，卻感覺那麼陌生。

那時候的我和大普也不像現在這樣劍拔弩張，日子過得雖然無趣卻很單純。

只是好像無法再重來了。

不過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還是要貫徹自己的決心，我是容易開心的季蒔花！

現階段應該就是把書讀好，然後把游泳學好，就這樣。

不要把生活弄得太複雜，或許會活得比較開心。

隔天我起了個大早，真的有夠早，早到植木像看到鬼一樣吃驚地看著我：「才六點啊蒔花！」

因為植木去學校要坐一個小時的車，因為怕塞車所以總是早起。

「我要去游泳！」

「游泳？」植木疑惑地問我：「妳自己一個人去嗎？這樣會不會太危險？不是很怕水？」

「不會！我會努力的。學長會教我！」我堅定地握拳。

「哪個學長？那個游泳隊的？」

我嚇一跳。「你怎麼會知道學長是游泳隊的？」

轉念一想，植木會知道，當然只有某個人有嫌疑，那就是大普。「大普說的喔？」

「嗯。」植木看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妳…還要跟他鬧脾氣到什麼時候？他其實…」

「什麼？」他其實什麼？

「啊！！」植木抓著頭。「我不管，總之妳有時要替他想想，他也是有情緒的。」

拜託，誰沒有情緒？

不理會植木還想說什麼的表情，我背著書包拿著泳具就往學校出發。

清晨六點多的街道上，人潮真的明顯少很多，這時候上班的人、上課的人臉上好像都比較悠閒些。

剛走到校門口，背後就傳來：「蒔花？」

回頭一看，果然是學長，於是我微笑對他說：「學長，早安。」

學長呆立了幾秒才回我：「早安。怎麼這麼早？」

「因為我想要練習游泳。」我舉高手裡的泳具。

「那好，走吧。」學長拉著我的手往游泳館走。

這時候的學校真的蠻安靜的，到校的人三三兩兩，有的靠在走廊上讀書，有的在校園裡散步，我想自己當初喜歡的應該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為了自己而去做應該做的事情。

走進游泳館，泳池裡已經有其他人了，雖然大家都在游泳，但館裡只有水聲，這種聲音讓人感覺好平靜。

換好衣服之後，學長照例帶著我暖身，之後我催促學長去練習：「先不用教我啦，我想先在水裡走走，然後自己放鬆一下，請學長放心。」

「好。」學長也沒多問。「我先去練習，妳有問題再叫我。」

學長轉身沒入水中，一下子就到了長泳水道那邊，接著他開始慢慢地練習，我則是沿著岸邊在水裡走過來走過去。

水有種很奇怪的溫柔力量。

明明平常感覺不到形體，但當妳在它裡面的時候，又會感受到水的力量其實是很巨大的。

來回走了幾趟後，想起學長教的漂浮姿勢，於是我靠在岸邊，努力地想讓自己的身體放輕鬆。

試了幾次之後，好像抓到一點訣竅，不過總是因為害怕沈下去所以常太用力抓著岸邊導致全身僵硬。

轉頭看了那些正在長泳水道的人，大家在游泳的時候都好像很輕鬆，一起一落地，緩慢而有節奏地游著，哪天我才能像他們一樣呢？

啊游泳果然是需要天分的嗎？

我把手架在岸上，胡亂踢著腳，這樣應該可以消耗很多熱量吧。

「妳為什麼在這裡游泳？」在泳池裡盯著我看的那個女生突然又站在我面前。

我想起來她就是問我喜不喜歡學長的那個女生，不知道是不是學姐？「我最近…學長教我游泳。」

「陳傑若已經高三，那麼忙，為什麼還要浪費時間教妳？」她蹲在岸邊看著我，眼神還是一樣不太友善。

「那個…我也知道學長很忙，不過…」

她忙不迭地打斷我：「知道他忙，妳還這樣纏著他，不是在害他嗎？」

「我…」這問題好難回答，到底該回答「是」或者「不是」呢？回答是不就承認我纏著他？回答「不是」，又好像對學長忘恩負義的感覺。「也剛好學長說他妹妹有不穿的泳衣，所以…」

「陳傑若的妹妹？」那女生挑眉，懷疑地問我：「他這麼說的？」

「嗯。」我可沒本事說這種一下就會被拆穿的謊。

「陳傑若他…！」

「書琳，什麼事嗎？」旁邊水裡突然竄出個身影，嚇了我一跳，原來是學長。

書琳？這是她的名字嗎？

「陳傑若，你倒是用盡心機嘛。」那女生看似相當不屑地說完之後，站起身來就往更衣室走過去。

「學長，她是…？」不知道是我太敏感還是她真的對我不太友善？

「我班上的同學，也是游泳隊的隊友。」

「那是學姐囉，她也高三了還在練喔，你們都好盡忠職守喔！」哇！都要考試了還在為理想堅持，真是令人欽佩。

「盡忠職守是這樣用的嗎？」學長失笑。「妳自己練習得怎麼樣？」

「我覺得我這輩子都學不會游泳。」我發自內心地認為自己學不會。

「慢慢來，不用太在意，妳又不是比賽選手。」

抬起頭突然看見游泳館的時鐘，快七點半，什麼？七點半！「學長，我得回去了，等下要參加朝會耶！」

「對吼，我都忘記了，那妳快去，要我陪你嗎？」

「不用不用！」趕緊爬上岸，邊跑邊轉頭回答學長。

胡亂換好衣服、吹乾頭髮提著書包走到教室，剛好大家都要去參加朝會。

「呼，還好趕上了。」我偷偷喘口氣。

「頭髮有點亂喔。」耳邊突然有人輕輕對我說，轉頭一看，發現是那個陪我散步的同學，只記得他姓「江」，卻想不起名字。

「啊～」我隨便撥著自己的頭髮。

「是這裡。」他伸出手幫我理了理毛躁的地方。

「謝謝。」

他對我微笑之後，就獨自往操場方向移動，我也跟著人群走到操場，開始一天的學校生活。

本來都是這時間才到校的我，今天突然提早去游泳，這樣子開始一天的感覺也不賴呢！

無聊又制式化的朝會結束後大家三三兩兩地回教室，坐定之後拿出第一堂課要用的課本，等待老師到來。

安路因為身材嬌小，坐在不遠處的左前方，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又想到她跟大普在一起的樣子。

走廊上有人奔跑的聲音，轉頭一看，是學長，他跑到我們班門口突然停下來，對我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後，又繼續往前跑。

我也微笑對學長比了勝利的手勢。

班上的人都轉過頭來看著我，有些人發出「猴～」的聲音。

「耶？不是這樣的。」我趕緊搖手，但大家只是曖昧地笑。

眼光一轉，發現安路正回頭用惡狠狠的眼光看著我。

但只是一瞬，她發現我看見她之後就立刻轉過身假裝沒有發生這件事。

窗外突然飄進幾片落葉，掉在桌上。

快要冬天了呢，我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