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鬥的故事是這樣的。

小鬥叫陳維瑄,是財金系大四的學生,在大一的時候因為參加系上的夜唱活動不小心騎車撞到一個騎機車逆向行駛又無照駕駛的高中生,兩邊都受傷了,但小鬥當時太害怕了忘記報警,於是跟高中生互相留電話看後續狀況怎麼樣,沒想到,惡夢才跟著開始。

先是高中生的家長打電話說高中生傷得很嚴重,已經不能走路,因為被撞精神受創好幾天都沒有去上課,小鬥心裡一急,就趕緊把自己這個月的生活費六千元送去慰問這位高中生。本來想說事情可以暫時告一段落,沒想到過一陣子家長就會打電話說兒子哪裡出問題要錢,修車也要錢,每天電話轟炸一直問小鬥要怎麼補償他們,還開出二十萬補償金的價碼,說什麼兒子受到重大創傷需要精神補償費。

小鬥被這件事情搞得筋疲力盡,受傷還沒復原、自己的機車修理起來也是筆開銷,加上每天被追著要錢,有時對方家長還會口出惡言說要去告小鬥。

就在焦頭爛額之際,同學介紹她去學校的法律服務社,在法律服務社遇上了當時大三的法律系學長黃賢治,黃賢治聽到小鬥的狀況眉毛一挑,就立刻覺得事情不單純(咦?),並帶著小鬥到警局報案,並調出事發當時的路口監視器畫面,後續也查詢相關的案例和法條,在多方奔走之下終於跟對方成功和解。

這件事的解決,讓小鬥和家人都鬆了一口氣,也非常感謝出手協助的黃賢治,於是小鬥為了表示感謝就請學長去吃飯。

經過一陣子的相處之後,兩個人也順理成章地在一起,非常甜蜜。

黃賢治除了是法律系的學生之外,還是攝影社的成員,加上喜歡登山,所以常常都背著相機到山上、海邊去拍攝,而他的生活中多了小鬥之後,攝影作品中除了美麗的大自然,也自然而然地多了巧笑倩兮的小鬥。


這樣甜蜜的生活一直持續到黃賢治考上台大法律所卻毅然決然地放棄,選擇回到中正繼續研究所課程,首先是家人的不諒解,認為他沒必要為了女朋友捨台大而就中正,但他的堅決態度,讓家人的矛頭轉向了小鬥。


小鬥心裡其實也很難受,雖然遠距離的愛情讓人有些擔憂,但是她也更希望學長能夠去台大,畢竟台大是所有學生都嚮往的校園。

「你還是念台大好不好?」小鬥這麼對學長說。

學長卻只是淡淡地笑,愛憐地揉了揉小鬥的頭。「我喜歡中正啊。」

事情就這麼定了,學長說在哪裡唸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態度。


而就在這事件過後沒多久,他們依然持續地甜而不膩的愛情,依然趁著假日遊山玩水,拍出一張又一張的照片。

有次他們為了看日出凌晨從學校出發騎車上阿里山,一路上不知道為什麼小鬥都覺得很不安,頻頻跟學長說今天還是先回家吧不要上山了,學長卻說不要擔心,後座載著小鬥的時候就好像有平安符一樣,會讓他特別小心特別謹慎。

然後,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當天剛好有個熱愛頭文字D的少年,想試試看花了幾十萬改車之後的極限性能,於是就約了人半夜在阿里山上練習甩尾跟水溝蓋跑法…。


所有的意外其實都會有巧合,如果不是在那個時間點經過那裡,或許就不會發生,但是那天晚上當學長跟小鬥在公路上的時候因為視線不清碾過了一條蛇,小鬥尖叫,但學長安慰她說回去之後幫蛇念念經就沒事,但學長沒料到蛇的屍體跟血黏在輪胎上會讓他在過下一個彎的時候因為壓車而打滑,而就在打滑的當時,練甩尾的少年剛好疾駛而至。

小鬥只記得一陣強光照過來,就失去意識了。

醒來的時候她人在醫院,身上多處的傷痕都已經包紮好,身上抽痛著。

「學長呢?」她問著身邊的好友筱玲,而筱玲只是支支吾吾地說:「他在另外一個地方休息,現在還不能下床,妳也還不能去看他,他的狀況比較嚴重。」

當時小鬥信以為真,以為過兩天學長就會帶著相機跟一如以往溫暖的笑容來看她。

直到隔天一位淚流滿面的中年婦女衝進小鬥的房間,對著小鬥說:「妳把兒子還給我!」的時候,她才知道學長在五分鐘前剛被醫生宣布腦幹發黑,已經拔管了。

小鬥望著對著她哭叫的母親,心裡面的情緒忽然都消失了,她顫抖著身體輕輕地問:「對不起,請問學長在哪裡?」

學長的父親扶著發洩完情緒的太太,領著小鬥去見了學長最後一面。

舉步維艱地踏進加護病房後,盯著躺在病床上已經漸漸開始變得冰冷的學長,小鬥慢慢地把對學長的感謝和愛,一字一句地說給他聽,從認識到最後,把這近三年的細節,彷彿電影一般播放出來。

學長的父母也在旁邊聽著他們的故事,臉上表情稍微平靜一些,但仍然是止不住那椎心刺骨的喪子之痛。

小鬥講完之後,靜靜地趴在學長的身上。「學長,再見只是暫時的,我馬上就去陪你。」

就在這個時候,小鬥拿起旁邊用來裝乾淨開水的玻璃杯,猛地往桌角敲碎,就往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抹。

汨汨流出的血,染紅了學長的身體。


當然,小鬥被救了回來,對方的父母親也因為小鬥這樣的舉動選擇放下跟原諒,他們明白了去責備小鬥並沒有意義。

學長的告別式小鬥沒有參加,因為那時的小鬥,住在沒有任何物品可供她自殘的房間裡,靜靜地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盯著純白的天花板流眼淚。

她休學了一年,這一年內她慢慢恢復到不自殘、可以跟人對話的地步,因為她逼自己把學長鎖在心裡的某個地方,醫生說不這樣是走不出來的。

回到校園之後,小鬥遇見了子侑。

同為法律系學生,子侑有聽說過系上學長的事情,不過沒料到自己會在校園裡被身為當事人的小鬥突然衝過來抱住他大哭。

「然後,就像妳看見的這樣,我一直都在他的身邊以女朋友的身份自居。」小鬥點起一根煙,繚繞的煙霧瀰漫了我小小的房間。「我沒有想過他是什麼心情,也不想管,偶爾我會看著他的臉叫他學長。我知道他對我仁慈,想讓我開心點。只是我騙不了自己,我一直以為自己走出來了,我一直以為可以活在這樣的假象裡…都過去這麼久了。」


小鬥靠在床邊頭往後仰,突然間眼淚不斷地流出來。「我到底在做什麼,學長?」

我看著小鬥沒戴圍巾時空蕩蕩的雪白頸項上,長達十公分的紅色疤痕。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玉米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