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好吃的蛋包飯只是曇花一現的奇蹟,那天Jeff他們回來看到睡著的我面前有個紅盤子,立刻知道我又做了新菜,而且還打破以往從不吃自己做的菜的慣例把它給吃了個精光,於是他們認定那道菜一定無比美味,紛紛要求我再做一次讓他們也嚐嚐。

我試了一整個月,他們也吃了一整個月的紅色炒飯,大家都覺得很好吃,但我卻做不出那天記憶裡的味道。

因為這盤紅色炒飯,他們開始對我做的菜有信心,學校裡的其他人也會因為這盤紅色炒飯特地來我們宿舍嘗鮮,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家就把我們宿舍稱為「洛杉磯廚房」,說這是全洛杉磯最具代表性的一家餐廳。


但我卻慢慢開始失去了味覺,接受了所有以前從來不想吃的微波食物,架子上一排排的洋芋片也常常被我買回來放在電視前,連路邊的熱狗我也可以在趕上課時囫圇吞棗把它給吃下去。

在我連續兩個星期都沒有踏進廚房做出令大家驚嘆連連的料理之後,所有的人都覺得事態嚴重,於是派Jeff來敲我房間的門。

「Connie,妳怎麼了?」

「沒有啊。」我無力地說著。

「妳最近怎麼都沒有作菜?」

「呃…,」我飛快地思索著理由。「醬油沒了。」

「喔,原來是這樣啊。」Jeff果然是個單純的美國人。「我們還以為妳有什麼煩惱哩?」

「我看起來像是會有煩惱的人嗎?」

「的確不像,哈哈哈。」這個笨蛋Jeff。

一陣哈拉之後,Jeff帶著滿意的答案回去宣布給大家聽。「Sorry她沒有心情不好啦,不用擔心。」然後客廳裡開始大聲地放送著饒舌歌,一堆人開始跟著哼哼哈哈的唱著。

我關上門,躲回房裡,覺得很寂寞很寂寞。

總是這樣,總是喜歡把自己逼到無路可退的地步,明明就不想要分開,明明就還很在意,但我總是會逞強地說出自己不想說的話,我想要讓他挽回我,想要讓他說出他在乎我,他會在台灣等我。


但是最後我只剩下揮之不去的他的味道。

味道是一個人最深刻的記憶。


我記得你的臉、你的手、你的背影、你的圍裙、你做菜的習慣動作,但沒有一項東西會像味道一樣深刻的讓我想掉眼淚。

我懷念抱著你的時候,從你的身上傳出來的淡淡香味,我懷念你做給我吃的每一道菜的味道。

打開信箱,許多的垃圾信不停地推銷他們的信用卡、車子、健身產品、健康食品,卻沒有他的消息,一封也沒有。

砍掉了那些垃圾信件,發現姊姊寄了封信給我,問我在美國好不好,問我有沒有把宿舍的廚房給燒掉之類的,然後通知我她下個月月初會來洛杉磯,叫我在那之前要好好活著,不要常吃自己煮的東西…,然後她問我我跟你的事情。


我要放棄了。



當初跟你打賭有天我一定會做出好吃、不怪異、賣相佳又不會讓人拉肚子的料理,現在我可能做不到了。

對不起,我不想再回憶這些了。


我要洗掉這些味道,然後接受美國的一切,不要再去回想有你在的台灣,有你影子的料理,還有任何跟你有關係的東西。


這樣子我才能夠有新的開始。

在房裡關了一下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醒來走出房門發現宿舍又成了空城,看來大家不知道又去哪裡快樂了,小氣鬼,也不會約我一起去。



我走進廚房拉開冰箱,拿出調理餐盒(天知道哪是什麼口味)丟進微波爐,等待三分鐘之後熱騰騰的……義大利麵?(剛剛看了一下包裝),然後拿出一罐不知道誰的可樂,拉開拉環咕嚕嚕的灌了起來,想當初我可是每天泡新鮮高山烏龍茶給大家去油解膩助消化,現在,喝著可樂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環境真的會改變一個人的行為。

「叮叮叮叮~~」這是宿舍門鈴的聲音,奇怪,他們都不在,會是誰來?

打開門。


「Surprise!」我驚訝的看著宿舍裡的同學們堵在門口。


「我們剛剛去Chinatown!妳看!」Jeff手裡有瓶醬油在晃,其他人手上也有一些香菇啊、蔥、紅蘿蔔、麻油,還有一大袋從超市買回來的食物。

「我們要吃牛肉果凍!」他們一起大叫著。


我笑了,從心裡慢慢漾出來的溫暖逼退了我的寂寞。

「好!」我們一堆人衝進廚房,我用中文喃喃自語。「我今天一定要把牛肉燴飯做成功!」


「Sorry不要說中文啦,聽不懂!」土耳其來的Bob(菜市場名字)用蹩腳的英文說著。

我們一群人在廚房裡打打鬧鬧。

異國的夜晚,第一次體會到來自各國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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