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很短,能彼此相依的時間更短。

「妳什麼時候回來找我?」看著自己的右手小指,光灝開口問沈默的米子。

薰衣草謝了會再開,而人一旦長眠就再也不會醒來。

「富良野年度的薰衣草祭典,妳還喜歡嗎?」

沒有人回應,只聽見風吹著薰衣草飄動的沙沙聲。

他想微笑,眼淚卻在不知不覺中滑落臉龐。



§

不知道走了多久時間,不斷滑落的汗水濕透了衣襟,沿路往上一直走,在可以眺望麓鄉原野的小丘陵上,終於來到米子的面前。

小小的墓碑,是我為她親手打造的。撥開旁邊叢生的雜草、零零落落的薰衣草跟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我看見了她。


米子,1978-2002。

她在人生正要開始精彩的時候就中斷。我沒有什麼可以幫她寫上的事蹟,只希望最後可以讓我有個地方可以依靠。死者的碑,是生者思念的寄託。

墓碑上多了些歲月的痕跡,這麼多年以來都獨自在這裡承受風吹雨打,也難怪。我從背包裡拿出毛巾跟水。慢慢的,把水淋在毛巾上,擰乾了毛巾,細細的擦著這個我為她,也為我自己打造的碑石。

灰塵伴隨著花落形成的春泥,積在我親手雕刻的她的名字上。輕輕的把毛巾隨著她名字的一筆一劃移動著,清除著泥土,我感覺自己像在進行一種儀式,一種可以讓我見到米子的儀式。

太陽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天頂的正中央,隨著太陽緩慢的移動,汗水沿著我的臉頰滑下來,一滴一滴滴在泥土上,然後重複著消失與滴下的過程。

一吋一吋的擦,就與米子一步一步的更靠近。

米子曾經問我愛情是不是要在最美麗的時候中斷才會永遠?

我起先聽不懂這個句子到底是在講些什麼,文組生的邏輯太複雜了,不像數學只會有一個答案。

「什麼叫中斷才會永遠?中斷了不就沒了嗎?又怎麼會永遠?」這是那時候我的回答。

「厚!你聽不懂人話對不對?」米子那時候聽到這個答案很氣。

後來她花了一個小時跟我解釋「最美麗的時候」、「中斷」跟「永遠」的定義,大意就是在「剛好很愛彼此的時候」、「生離死別」然後「一輩子都記得」這樣吧。

那時候我想了很久還是不懂。不懂為什麼愛情明明中斷了還可以永遠。

直到今天我終於了解,死亡對活著的人來說是種殘酷的永遠。


我不想要這樣的永遠。


時間一分一秒的經過,擦好之後我順便把附近的野草什麼拔一拔,不要讓米子像個荒野中的孤墳,放下薰衣草,從背包拿出香點上,裊裊的煙開始在身邊繚繞。

我坐在地上,靠在她的墓碑上,想起當初跟她背靠背坐在一起的感覺,看著已漸漸偏西的太陽,許多不知名的蝴蝶在身邊轉圈似的飛著。

空氣裡那種屬於鄉野的味道,森林的氣息混合著煙炊味,是在台北無法感受到的輕鬆。

「妳什麼時候會回來找我?」我看著自己的右手。

「這是我最想問妳的問題。」

「妳不會忘記吧,我們約好了的。」我伸出右手,彷彿還可以看見妳的小指勾著我的小指。「妳看,我們打過勾勾。」

那麼多年的想念,那麼多年的後悔,這林林總總的一切情緒,終於可以在這裡釋放出來。我什麼也顧不得,只覺得自己被挖空了一個大洞,而眼淚不斷從這個大洞裡汨汨的流出來。


「我好想妳。真的好想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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