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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灝來到米子面前,為她放下最後一把薰衣草。

「我得回台灣了。」他愛憐地摸著死去戀人的名字。「該做的事情我都做好了。」

輕輕把牛鈴放下,叮叮。


§

宜展又在這裡享受了兩天,才哭鬧著依依不捨的上飛機回台灣去。離開前還直抱著大塚太太用破爛的日文說我很喜歡妳,結果被大塚先生巴了一下頭。

後來宜展也抱了大塚先生,用一樣破爛的日文也說我很喜歡你,又被巴了一下頭。

被巴了兩下之後,宜展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上飛機去了,頓時之間我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我等你回台灣。」宜展的話在我耳邊不斷迴響。「許爸爸跟許媽媽都很想你。」

這種看似任性的等待也應該是有個結尾的,是不是,我也該回去了?

送走宜展上飛機回台北之後兩天,我靜靜的開始打包自己的東西,要帶回台北的,要留在這裡給大塚老頭的,要送給大塚太太跟晴子的,一項一項的分開擺好。

開始打包之後才知道原來這一年多我的回憶這麼豐富,一堆書,養殖的、食品加工的、植物病蟲害什麼的一大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買了這麼多,感覺自己來這邊也都沒什麼在花錢啊,當初預定要花的錢都沒花,住宿費跟食費幾乎都沒在用,都要感謝大塚夫婦。

跟大塚太太說我決定要回台灣去了的那天,她第一反應竟然是問我:「那什麼時候回來?」好像我只是去台灣度假,過幾天就會又跑回來麓鄉,跟大塚老頭一起陪牛聊天幫牛洗澡、一起在田裡採收高麗菜跟大白菜。

我是真的要回去了。這麼解釋著,等待也是會厭倦會害怕或不知所措的。

大塚夫婦是我在日本最放不下的掛念,我會想念跟大塚先生每天扛草、擠牛奶、種菜、種花那些多到不行的例行工作,我會想念累得要死回家之後總是熱騰騰香噴噴的大塚太太的各式招牌菜。

我會想念每天熱情「哞~」的牛小姐們,會想念田裡的高麗菜、大白菜、蘿蔔一大堆,會想念溫室裡美得像假的一樣的向日葵、薰衣草、玫瑰花還有叫不出名字的其他植物。

「真的要回去?」大塚太太低頭慢慢的洗著今早收割的蘿蔔、黃瓜跟茄子,準備要做成米糠醬菜。

「嗯。」我在旁邊幫忙整理。

「不打算再回來了?」

「有機會一定回來。」

「那約莫就是不會回來。」大塚太太突然停下動作,嘆了一口氣。

「不會的,找到時間一定來。」我堅定的說,心情突然有些激動。「我真的會很想念妳跟老頭的。」

「好好好。」大塚太太拍拍我的肩膀,像母親安慰自己的兒子一樣。

「我把約定的事情都做好了,但等待好像沒有盡頭,我並不勇敢,有時候更覺得自己脆弱,我希望難過的時候喜歡的女生可以抱著我,可是我等不到她。」我低低的說著。

「乖,自己可以控制的事情做好之後,就不要去擔心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情。」大塚太太替我順著頭髮。「你已經把該做的事情做完了,其他的事情,就已經不是你的責任了。」


到客廳發呆了一陣子,靜下來之後,我慢慢的往溫室走過去。

從溫室裡拿了幾朵玫瑰跟一大把薰衣草,慢慢的,往米子所在之處走過去。每走一步,就覺得腳步越來越沈重。

到達之後我把手裡的玫瑰跟薰衣草擺在她面前,那裡已經躺著一朵向日葵,想必晴子今天來過了,晴子現在都會來找她聊天,心情好或者不好,都會跟米子聊,算是米子的好朋友。


坐下,習慣性的靠著,像過去十幾個月一樣。

「我要回去了。」

「妳看,我跟你打勾勾的事情,我都做到了。我來到日本,跟日本人相處了這麼長一段時間,還有兩個跟爸爸媽媽一樣的朋友。我會做cheese,而且是這附近手藝最好的,也上過料理東西軍的節目,妳最愛的乳牛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學會做麵包、西式料理日式料理都一樣難不倒我,我跟大塚先生一起種的菜可以醃出最好吃的米糠醬菜,現在擺在妳面前的是我親手栽種的花。」


「我不知道還要做什麼或是要做到什麼地步,妳才會想起妳也要遵守妳的約定。」我抬起右手向著天空張開。

「只是,我好像不能再自己一個人堅持了。」

「我想起以前妳傷心難過時,妳總會叫我讓妳抱一個,妳說靠在我的胸膛前聽著我的心跳聲音,會讓妳覺得安心,會讓妳覺得自己不孤單,妳說擁抱可以給妳力量,讓妳即使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也可以想起我的溫暖。」

「米子,我也想要擁抱妳,男人不是永遠這麼堅強的,我傷心的時候也希望妳可以給我一個擁抱,讓我聽見妳的心跳,讓我抵擋這些無處不在的孤寂。」


我閉上眼睛,想要想起過去米子的笑容,但過去卻開始變得模糊。


「可不可以,給我一點點力量?」

「可不可以,遵守妳的約定?」


渴望答案,卻得不到任何回應的心情是灰色的。

我拿出總是掛在窗前的牛鈴,放在米子前面。

「親愛的,我要回去了,好好照顧自己,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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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米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