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因為小光為晴子帶來了陽光。」大塚太太拿著針線縫補先生的衣服,喃喃的說著。「你怎麼老是弄破衣服。」
「我工作認真。」大塚先生閉上眼睛。「可是…小光終究會回去台灣。」
「總是要痛過,才能不怕痛。」
大塚太太一個疏忽,針刺到手指,微小的血珠從皮膚底下冒出來。
§
很多事情都是熟能生巧,大塚老頭在嘲笑我的第一百天後,見識到我超完美的蛻變,就像蟄伏了一個夏天的靈魂突然在冬天破繭而出,甦醒。
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完美的Mozzarella,美麗的白色,美麗的形狀。
我雙手插腰,用鼻孔看著大塚老頭。「怎麼樣?鑑定一下。」
「味道才是關鍵,外表好看沒什麼用,要有內在。」大塚老頭顯然不太肯面對現實。
「走啊。」我捧著自己的傑作,一路唱歌回家。唱什麼?當然是第一男子偶像團體SMAP的「Lion Heart」,充分說出一個男人堅硬與柔軟並存的心。
「這個我也要學。」大塚老頭笑嘻嘻的說,這些日子以來他學會超多SMAP的歌,因為我當初學日文的時候都拿歌詞當生字複習與考試,然後米子很愛SMAP,所以她讓我聽了很多他們的歌。
「我也擁有一顆lion heart啊。」大塚老頭又在亂唱。
因為一個人的興趣,而愛上與她相同的興趣,算不算在愛中去遷就對方?
我覺得能為了愛情而改變自己的人很值得敬佩,這樣的人要獲得對方更多的愛才行,因為對方願意為了你去做改變。
可是事實好像常常不是這樣,在那個當下,現在愛情裡的時候,我們常常把優點當成缺點,把對方的好意當成故意刁難,等到情緒真的過去,或是人已經不在的時候,回想起過去的事情,才會想起當初他對自己的好,想起他為了自己寧可改變的那種毅力。
那是愛,我一直都毫不懷疑。
我跟大塚老頭推開家門大叫「我們回來了。」
然後一如往常看見忙碌的大塚太太走出來,帶著招牌的溫暖說著:「歡迎回來。」
我舉高手中的物品,大塚太太看見之後驚訝的說:「成功啦?」
「嘿嘿,對啊。」
「還不知道味道呢。」大塚老頭一把搶過我的心血結晶往廚房衝過去。「老婆快來嚐嚐看。」
大塚太太看著我,一臉「真拿他沒辦法」的無奈表情,也跟著往廚房走過去了。
「叮咚!」門鈴響起,我轉過身把門打開,門外是幾天沒見的晴子。
「午安。」晴子永遠不會因為跟你熟了而失去她周到的禮貌,這是一種禮貌,但我總有點點見外的感覺。
「午安,跟大塚太太有約嗎?」平常這時候我們都不會在,所以應該是跟大塚太太有約吧。
大塚太太從裡面再次走出來看見晴子之後有點驚訝。「晴子,今天怎麼有空來?」
「嗯,家母說她跟您約了今天要拿閹好的醬菜。」
「對了!看我都忘記了。快進來進來…。」大塚太太一拍掌。
我跟在這兩人後面進了廚房,發現我的Mozzarella躺在圓盆裡,漂在水裡白白胖胖的樣子真是惹人憐愛。
「今天要用這個來作三明治。」大塚太太拿出附近一家很有名的烘焙坊的超美味手工土司,光看見土司我的口水就快要掉下來了。
切開剛做好的Mozzarella,會有濃濃的牛奶沿著切面滑下來,那畫面之震撼,我想只有親手製作它的人才會了解。
香、濃、保證好吃!
「今天這個是光做的。」大塚太太熟練的在廚房裡穿梭,顯得我跟老頭很礙手礙腳,我們在廚房裡互相推來推去。
「真的嗎?那我可以留下來吃吃看嗎?」晴子站在Mozzarella前,小心翼翼的問。
「當然可以啊…。」大塚太太突然轉向正在互相扮鬼臉的我跟老頭。「你們兩個給我出去,不要在這裡妨礙我做事。」
「你看,又兇起來了。」老頭跟我兩個人互相搭肩走出廚房,還因為並排走的關係不斷撞到牆壁。
「這兩個人,越來越像小孩子,鬧個沒完。」
我跟老頭走到客廳,老頭轉頭又走回去,我聽見她被大塚太太念的聲音,結果老頭回來的時候手上拎了兩瓶啤酒。
「冬天喝啤酒,也是一級棒。」老頭咕咚灌了一大口啤酒。
「咳咳咳…。」結果嗆到了,最近他真是諸事不順啊。
「改天去廟裡參拜一下好了。」我拍拍老頭,也咕咚灌下一口啤酒。
「咳咳咳…。」換我嗆到,老頭顧不得自己還在咳嗽就哈哈大笑。
大塚太太端著三明治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我們兩個拿著啤酒又咳又笑的。
「這兩個人…。」大塚太太看見自己老公漲紅的臉,也笑出來。「吃飯了。」
抓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陣陣的麵包香撲鼻而來,生菜跟培根的完美搭配,混合著我用心製作的Mozzarella,果然是好吃到流淚。
「好吃。」大塚老頭也不甘不願的稱讚了一下。
我大笑三聲,轉過頭卻看見晴子若有所思的眼神,直看著手上的三明治。「不好吃嗎?」
晴子被我這句問話嚇到,整個三明治掉到地上,生菜、麵包什麼都散成了一堆。
「啊對不起。」晴子趕緊蹲下身整理,大塚太太直說沒關係,幫著把已經不能吃的三明治扔進小塑膠袋裡。
「真的對不起。」晴子講著講著竟然紅了眼眶,然後摀著嘴就往門外衝去。
剩下我跟大塚夫婦三個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該怎麼辦。
「怎麼了?」我呆呆的問。
「小子,追出去啊!」大塚老頭把我往門外推。「女孩子家一定有心事才會這樣。」
我推開門跟著跑出去,發現晴子根本就只是在門外沒多遠,想想也是,她哪裡來的體力跑。
「妳怎麼啦?」
「沒事,只是覺得自己很沒用。」晴子又哽咽起來。
「東西掉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擦擦乾淨就沒事啦。」我對處理女孩子的眼淚最沒輒。
「你覺得我怎麼樣?」晴子突然用剛剛還淚汪汪的眼睛瞪著我。
「什麼怎麼樣?」
「我是個怎麼樣的人?」
「是個好女孩。」這種問題我最不會了,這世界上對於人的分類超級單純,好人跟壞人,男人跟女人,這樣而已。
「哪裡好?」
晴子今天吃錯藥了嗎?「妳到底想問什麼?」我嘆了一口氣。
雖然男人沒有女人敏感,但是隱約還是可以知道現實生活中有些什麼不一樣的事情正在發生。
「我有點喜歡你。」她斷斷續續的說著。
「所以?」
「我想知道,你有沒有可能,也喜歡我?」晴子的聲音變得很微弱,我知道她可能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氣才可以說出這句話。
「我告訴過妳,我的心裡,早就沒有位置可以放其他人了。」
有時候,殘忍不是一種傷害,而是解脫。對我來說,說出這樣的話去傷害她,心裡真的不忍。但是不可以因為不忍,而給人錯誤的假象。
「她已經死了。」晴子緩慢但堅定的說出這句話。
聽完之後,我淡淡的看了晴子一眼,沒有再多說任何一個字,轉身走回屋子裡。